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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赋学研究

许结教授《中国赋学研究》讲授提纲

  

中国赋学研究之一赋源

  班固《两都赋序》(《文选》卷一):

  或曰:

“赋者,古诗之流也。

”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

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绝,润色鸿业。

是以众庶悦豫,福应尤盛。

白麟赤雁芝房宝鼎之歌,荐於郊庙;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之瑞,以为年纪。

故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

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宽、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子太傅萧望之等,时时间作。

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於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

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后序引刘向《别录》:

  《传》曰:

“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

”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

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

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

春秋之后,周道寖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

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

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

  附:

《文选》卷四五皇甫士安《三都赋序》:

玄晏先生曰:

古人称不歌而颂谓之赋。

然则赋也者,所以因物造端,敷弘体理,欲人不能加也。

引而申之,故文必极美;触类而长之,故辞必尽丽。

然则美丽之文,赋之作也。

昔之为文者,非苟尚辞而已,将以纽之王教,本乎劝戒也。

自夏殷以前,其文隐没,周监二代,文质之体,百世可知。

故孔子采万国之风,正雅颂之名,集而谓之诗。

诗人之作,杂有赋体。

子夏序《诗》曰:

一曰风,二曰赋。

故知赋者古诗之流也。

  《文选》卷一《两都赋序》李善注:

《毛诗序》曰:

诗有六义焉,二曰赋。

故赋为古诗之流也。

  刘勰《文心雕龙·诠赋》:

诗有六义,其二曰赋。

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

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瞍赋。

传云:

“登高能赋,可为大夫。

”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涂,实相枝干。

(故)刘向[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

至如郑庄之赋大隧,士蒍之赋狐裘,结言短韵,词自己作,虽合赋体,明而未融。

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则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

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

(遂)述主客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

  (姚鼐《古文辞类纂·序》云:

“辞赋类者,风雅之变体也。

  又曰:

“辞赋固当有韵,然古人亦有无韵者,以义在托讽,亦谓之赋也。

”)

  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

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

假设问对《庄》《列》寓言之遗也;恢宏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排比谐隐,韩非《储说》之属也;征材聚事,《吕览》类辑之义也。

  刘师培《汉书艺文志书后》:

盖屈平以下二十家,均缘情托兴之作也,体兼比兴,情为里而物为表。

陆贾以下二十一家,均骋辞之作也,聚事征材,旨诡而辞肆。

荀卿以下二十五家,均指物类情之作,侔色揣声,品物毕图,舍文而从质。

  又《论文杂记》:

有写怀之赋,有骋辞之赋,有阐理之赋。

……写怀之赋其源出于《诗经》,骋辞之赋其源出于纵横家,阐理之赋其源出于儒、道两家。

  按:

上引诸家见解,内涵诸多问题,注意几点:

  

(一)“赋”本义

  

(二)“赋”的起源(“一源”与“多源”)

  (三)“诗”源说由“用”而“体”

  (四)有关“不歌而诵谓之赋”问题

  中国赋学研究之二赋体

  

扬雄《法言·吾子》(汪荣宝《法言义疏》本):

  或问:

“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赋也,益乎?

”曰:

“必也,淫。

”(李轨注:

言无益于正也。

)“淫,则奈何?

”曰:

“诗人之赋丽以则,(注:

陈威仪,布法则。

)辞人之赋丽以淫。

(注:

奢侈相胜,靡丽相越,不归於正也。

)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

如其不用何?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

屈原赋二十五篇……右赋二十家,三百六十一篇;陆贾赋三篇……右赋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孙卿赋十篇……右二十五家,百三十六篇;《客主赋》十八篇……右杂赋十二家,二百三十三篇。

……《高祖歌诗》二篇……右歌诗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

凡诗赋百六家,千三百一十八篇。

传曰……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

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

是以扬子悔之,曰:

“诗人之赋(以下略)。

”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於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於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

[序]诗赋为五种。

  附:

参见前引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刘师培《汉书艺文志书后》。

又见章太炎《国故论衡辨诗》:

“屈原言情,孙卿效物,陆贾赋……盖纵横之变也。

”又,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

“此屈原赋之属,盖主抒情者也。

……此陆贾赋之属,盖主说辞者也。

大概此类赋,尤与纵横之术为近。

今贾赋亡,惟扬雄赋存者尚多。

扬雄曰:

‘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

'(本书《司马相如传赞》)其亦隐指此乎?

……此荀卿赋之属,盖主效物者也。

夫楚艳汉侈,赋道於斯为盛,《刘略》《班志》区分类别,闻乐知德,情殷而挚,汉氏之盛,岂偶然哉?

……此杂赋尽亡不可徵,盖多杂诙谐,如庄子寓言者欤。

”又见程千帆《闲堂文薮》第三辑《〈汉志·诗赋略〉前三种分类遗意说》、《〈汉志〉杂赋义例说臆》。

  刘勰《诠赋》:

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余于总乱。

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写送文势。

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

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

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

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

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

  附:

《西京杂记》卷二引相如《答盛览问作赋》:

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

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揽人物,斯乃得之於内,不可得而传。

  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一:

作赋之法,已尽长卿数语。

大抵须包蓄千古之材,牢笼宇宙之态。

其变幻之极,如沧溟开晦,绚烂之至,如霞锦照灼,然后徐而约之,使指有所在。

……拟骚赋,勿令不读书便竟。

《骚》览之,须令人裴回循咀,且感且疑;再反之,沉吟嘘唏;又三复之,涕泪俱下,情事欲绝。

赋览之,初如张乐洞庭,褰帷锦官,耳目摇眩;已徐阅之,如文锦千尺,丝理秩然;歌乱甫毕,肃然敛容;掩卷之余,傍徨追赏。

  汤稼堂《律赋衡裁》:

律赋之兴,肇自梁、陈而盛於唐、宋。

唐代举进士者,先贴一大经及《尔雅》,经通而后试杂文,文通而后试策。

杂文则诗一赋一及论赞诸体也。

进士选集,有格限未至者,试文三篇,谓之宏词。

其选尤重,且得美仕。

而天宝十三载以后,制科取士,亦兼诗赋命题。

赋皆拘限声律,率以八韵,间有三韵至七韵者。

自五代迄两宋,选举相承,金起北陲,亦沿厥制。

迨元人易以古赋,而律赋寖微。

逮乎有明,殆成绝响。

国家昌明古学,作者嗣兴,钜制鸿篇,包唐轹宋,律赋於是乎称绝盛矣。

  探讨

  一、赋体的多重意义;二、语言形式的分类;三、以散体大赋(类书)与律体赋为中心。

  中国赋学研究之三赋用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太史公曰:

《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

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

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

(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讽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

  扬雄《法言·吾子》: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

曰:

“然。

童子雕虫篆刻。

”俄而,曰:

“壮夫不为也。

”或曰:

“赋可以讽乎?

”曰:

“讽乎!

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於劝也。

”(注:

相如作《大人赋》,武帝览之,乃飘飘然有陵云之志。

)或曰:

“雾縠之组丽。

”曰:

“女工之蠹也。

”(注:

雾縠虽丽,蠹害女工;辞赋虽巧,惑乱圣典。

  班固《两都赋序》:

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

  附:

左思《三都赋序》(《文选》卷四):

余既思摹《二京》而赋《三都》,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其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风谣歌舞,各附其俗;魁梧长者,莫非其旧。

何则?

发言为诗者,咏其所志也;升高有颂者,颂其所见也;美物者,贵依其本;赞事者,宜本其实。

匪本匪实,览者奚信?

  挚虞《文章流别论》(《全晋文》卷七十七):

赋者,铺陈之称,古诗之流也。

……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

前世为赋者,有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

楚辞之赋,赋之善者也。

故扬子称赋莫深于《离骚》。

贾谊之作,则屈原俦也。

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

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矣。

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

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

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

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

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

此四过者,所以背大礼而害政教。

  沈作喆《寓简》卷五引孙何《论诗赋取士》:

唯诗赋之制,非学优材高,不能当也。

破钜题期于百中,压强韵示有余地。

驱驾典故,浑然无极,引用经籍,若己有之。

咏轻近之物,则托兴雅重,命辞峻整;述朴素之事,则立言遒丽,析理明白。

其或气焰飞动,而语无孟浪;藻缋交错,而体不卑弱。

颂国政,则金石之奏间发;歌物瑞,则云日之华相照。

观其命句,可以见学殖之浅深;即其构思,可以觇器业之大小。

穷体物之妙,极缘情之旨,识春秋之富艳,洞诗人之丽则。

能从事于斯者,始可与言赋家流也。

  康熙御制《历代赋汇序》:

赋者,六义之一也。

风雅颂兴赋比六者,而赋居兴比之中,盖其铺陈事理,抒写物情,兴比不能并焉,故赋之于诗功尤为独多。

由是以来,兴比不能单行,而赋遂继诗之后,卓然自见于世。

……至于唐宋,变而为律,……用以取士,其时名臣伟人,往往多出其中,迨及元而始不列于科目。

朕以其不可尽废也,间尝以为求天下之才,故命词臣考稽古昔,收采缺逸,都为一集,亲加鉴定,令校刊焉。

  附:

赵楫、赵霖编《律赋新编笺注·例言》(清同治9年刻本):

赋者古诗之流,本无律名,自唐以之取士而律赋始兴。

严声韵,齐尺度,非若古赋无程限也。

每见选家以隔句对联之有无分赋之古与律,不知古赋若《哀江南》篇中未尝无“平吴之功”、“灞陵夜猎”等联;而唐人律赋如石贯《藉田》、黎逢《贡士》、《谒文宣王》、李君房《献灵》、颜平厚《象魏》诸作,皆全不用隔句对。

古与律之分正不在此。

是编不必一律,总取乎不背唐律者。

  阮亨《律赋经畬集·凡例》(清道光19年扬州二酉堂藏板):

应制之赋以经命题,昉自有唐如裴晋公《岁寒知松柏后凋赋》……我朝经学昌明,使抡材悉取经语以觇古学,故是编专采五经,若《论》《孟》《学》《庸》《周官》《尔雅》凡在十三经之目者,间亦采焉。

至于子史诸题,概不登录。

  

探讨三点:

  一、赋的“颂美”与“讽谏”

  二、“献赋”与“考赋”

  三、以汉、宋赋为例:

重礼与尚理

  中国赋学研究之四赋集

  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

诗赋前三种之分家,不可考矣,其与后二种之别类,甚晓然也。

三种之赋,人自为篇,后世别集之体也。

杂赋一种,不列专名,而类叙为篇,后世总集之体也。

  (按:

文学选集包括赋集编纂之起因,有四点值得注意:

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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