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训斋语Word文档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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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什麼叫「好話」,什麼叫「惡語」,事實上是很難分辨的。
有時不留心的一句話,說給風聽,風就會傳給鳥兒,鳥兒飛過樹林,於是人盡皆知。
一個妄口巴舌、信口雌黃的人,在一時之間或許讓他逞了口舌之利,不用多久,終將嘗受「出乎爾者,反乎爾者」的報應。
〈戒嬉戲〉——「勤有功,戲無益」,《三字經》這本童蒙的啟示錄,已早早的告訴我們,玩日愒歲的結局只是枉度一生!
「大地藏無盡,勤勞資有生」,一勤天下無難事;
可惜,今天仍有許多因循怠惰的人,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未來」,總一逕的認為「明天會更好」!
俗話說:
「不怕慢,只怕站。
」雖然我們應該眼光看到未來,為理想描繪藍圖,但如果不肯把力量用於現在,踏穩腳步向前邁進,那麼「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一切待明日,明日成蹉跎。
」不能把握今天的人,又如何會有美好的明天呢?
〈慎威儀〉——所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一個人展現在外的風度氣質,絕不是靠那細細瑣瑣的繁文縟節來規範的。
相反的,過分重視禮儀、規行矩步的人,縛手縛腳之餘,可能無法大開大闔,表現他的豁達大度。
孔子以為「君子不重則不威」,莊重自持,矜而不爭,並非故作姿態,而是有容乃大,胸襟器度寬廣,不跟人一般見識。
〈能容讓〉——孔子說過: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
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在真理的面前,在眾人利益的面前,在蒼生性命的面前,君子是「當仁不讓」的;
但在個人恩怨、小我利害衝突的面前,或者一時吉凶得失成敗的面前,君子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的。
就個人的修為而言,或許我們應該避免咄咄逼人、得寸進尺的霸道作風,儘量的效法布袋和尚「大肚能容,了卻人間多少事;
滿腔歡喜,笑開天下古今愁。
」但為了因應現代生活,我們仍然可以抱守「奉公」的原則、堅持「無私」的立場,有所爭有所不爭,有所讓有所不讓的!
謹言語
【原文】
與人相交,一言一事皆須有益於人,便是善人。
余偶以忌辰
(1)著朝服
(2)出門,巷口見一人,遙呼曰:
今日是忌辰!
余急易(3)之。
雖不識其人,而心感之。
如此等事,在彼無絲毫之損,而于人為有益。
每謂同一禽鳥也,聞鸞鳳(4)之名則喜,聞鷦鶹之聲則惡;
以鸞鳳能為人福,而鷦鶹能為人禍也。
同一草木也,毒草則遠避之,參苓(5)則共寶之;
以毒草能鴆人,而參茯能益人也。
人能處心積慮,一言一動皆思益人,而痛戒損人,則人望之若鸞鳳,寶之若參苓,必為天地之所佑,鬼神之所服,而享有多福矣。
此理之最易見者也。
戒嬉戲
【原文之一】
治家之道,謹肅為要。
《易經》〈家人卦〉
(1),義理極完備,其曰:
「家人嗃嗃,悔厲吉。
婦子嘻嘻,終吝。
」
(2)嗃嗃近於煩瑣,然雖厲而終吉;
嘻嘻流於縱軼(3),則始寬而終吝。
余欲於居室自書一額,曰:
「惟肅乃雍」(4),常以自警,亦願吾子孫共守也。
人之居家,立身最不可好奇。
一部《中庸》(5),本是極平淡,卻是極神奇。
人能於倫常無缺,起居動作、治家節用、待人接物,事事合於矩度,無有乖張,便是聖賢路上人,豈不是至奇?
若舉動怪異,言語詭激(6),明明坦易道理,卻自尋奇覓怪,守偏文過(7),以為不墜恆境(8),是窮奇檮杌之流(9),烏足以表異(10)哉?
布帛菽粟,千古至味,朝夕不能離,何獨至於立身制行(11)而反之也?
【原文之二】
子弟至十七八,以至廿三四,實為學業成廢之關。
蓋自初入學至十五六,父師以童子視之,稍知訓子者,斷不忍聽
(1)其廢業;
惟自十七八以後,年漸長氣漸驕,漸有朋友、漸有室家
(2),嗜慾漸開、人事漸廣,父母見其長成,師傅視為儕輩(3),德性未堅,轉移最易,學業未就,蒙昧非難(4)。
幼年所習經書,此時皆束高閣,酬應交遊,侈然大雅(5),博奕高會(6),自詡名流(7)。
轉盼廿五六歲,兒女累多,生計迫蹙,蹉跎潦倒(8),學植荒落(9)。
予見人家子弟半塗而廢者,多在此五六年中。
棄幼學之功,貽終身之累,蓋覆轍相踵(10)也。
汝正當此時,離父母之側,前言諸弊,事事可慮。
為龍為蛇,為虎為鼠,分於一念(11),介在兩岐(12),可不慎哉!
可不畏哉!
慎威儀
圃翁曰:
人生必厚重沉靜,而後為載福之器
(1)。
王謝子弟
(2)席豐履厚(3),田廬僕役無一不具,且為人所敬禮,無有輕忽之者。
視寒畯之士(4),終年授讀,遠離家室,唇燥吻枯(5),僅博束脩(6)數金,仰事俯育咸取諸此;
應試則徒步而往,風雨泥淖,一步三嘆;
凡此情形,皆汝輩所習見。
仕宦子弟則乘輿驅肥(7),即僮僕亦無徒行者,豈非福耶?
古人云:
「予之齒者去其角,與之翼者兩其足。
」(8)天地造物必無兩全,汝輩既享席豐履厚之福,又思事事周全,揆(9)諸天道,豈不誠難?
惟有敦厚謙謹,慎言守禮,不可與寒士同一感慨欷歔,放言高論,怨天尤人,庶不為造物鬼神所呵責也。
況父祖經營多年,有田廬別業(10),身則勞於王事(11),不獲安享;
為子孫者,生而受其福,乃又不思安享而妄想妄行,寧不大可惜耶?
思盡人子之責,報父祖之恩,致鄉里之譽,貽後人之澤,惟有四事:
一曰立品,二曰讀書,三曰養身,四曰儉用。
世家子弟原是貴重,更得精金美玉(12)之品,言思可道,行思可法,不驕盈、不詐偽、不刻薄、不輕佻,則人之欽重較三公(13)而更貴,予不及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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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稱仕宦之家,如再實之木,其根必傷
(1),旨哉斯言
(2),可為深鑑。
世家子弟,其修行立名之難,較寒士百倍。
何以故?
人之當面待之者,萬不能如寒士之古道(3):
小有失檢,誰肯面斥其非?
微有驕盈,誰肯深規其過?
幼而驕慣,為親戚之所優容(4);
長而習成,為朋友之所諒恕。
至於利交而諂(5),相誘以為非;
勢交而諛(6),相倚而作慝(7)者,又無論矣。
人之背後稱之者,萬不能如寒士之直道:
或偶譽其才品,而慮人笑其逢迎;
或心賞其文章,而疑人鄙其勢利。
甚至吹毛索瘢(8),指摘其過失而以為名高;
批枝傷根(9),訕笑(10)其前人而以為痛快。
至於求利不得,而嫌隙易生於有無(11);
依勢不能,而怨毒相形於榮悴(12)者,又無論矣。
故富貴子弟,人之當面待之也恆恕,而背後責之也恆深,如此則何由知其過失,而顯其名譽乎?
故世家子弟,其謹飭(13)如寒士,其儉素如寒士,其謙沖小心如寒士,其讀書勤苦如寒士,其樂聞規勸如寒士,如此則自視(14)亦已足矣;
而不知人之稱之者,尚不能如寒士。
必也謹飭倍於寒士,儉素倍於寒士,謙沖小心倍於寒士,讀書勤苦倍於寒士,樂聞規勸倍於寒士;
然後人之視之也,僅得與寒士等。
今人稍稍能謹飭儉素,謙下勤苦,人不見稱(15),則曰:
世道不古,世家子弟難做。
此未深明於人情物理之故者也。
我願汝曹常以席豐履盛為可危可慮、難處難全之地。
人有非之責之者,遇之不以禮者,則平心和氣,思所處之時勢,彼之施於我者,應該如此,原非過當;
即我所行十分全是,無一毫非理,彼尚在可恕,況我豈能全是乎?
能容讓
古人有言:
「終身讓路,不失尺寸。
」
(1)老氏
(2)以讓為寶,左氏曰:
「讓,德之本也。
」(3)處里閈(4)之間,信世俗之言,不過曰漸不可長(5),不過曰後將更甚,是大不然。
人孰無天理良心、是非公道?
揆之天道,有滿損虛益之義;
揆之鬼神,有虧盈福謙之理。
自古祇聞忍與讓足以消無窮之災悔,未聞忍與讓翻(6)以釀後來之禍患也。
欲行忍讓之道,先須從小事做起。
余曾署刑部事(7)五十日,見天下大訟大獄,多從極小事起。
君子敬小慎微,凡事從小處了。
余行年五十餘,生平未嘗多受小人之侮,只有一善策——能轉彎早(8)耳。
每思天下事,受得小氣則不致於受大氣,吃得小虧則不致於吃大虧,此生平得力之處。
凡事最不可想占便宜(9),子曰:
「放於利而行(10),多怨。
」便宜者,天下人之所共爭也。
我一人據之,則怨萃(11)於我矣;
我失便宜,則眾怨消矣。
故終身失便宜,乃終身得便宜也。
《易經》一書,言謙道
(1)最為詳備:
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禍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
又曰:
日中則昃
(2),月滿則虧。
天地不能常盈,而況於人乎?
況於鬼神乎?
於此理不啻(3)反覆再三,極譬罕喻(4)。
《書》曰:
「滿招損,謙受益。
」(5)古昔賢聖,殆無異詞(6):
堯舜大聖人,而史稱之曰「允恭克讓」(7);
孔子甚聖德,及門稱之曰「恭儉讓」(8)。
況乎中人之才,能越斯義?
古云:
」言讓之有益無損也。
世俗瞽談(9),妄謂讓人則人欺之,甚至有尊長教其卑幼無多讓,此極為亂道。
以世俗論,富貴家子弟,理不當為人所侮,稍有拂意,便自謂我何如人,而彼敢如是以加我!
從傍人(10)亦不知義理,用一二言挑逗之,遂爾氣填胸臆,奮不顧身,全不思富貴者眾射之的(11)也,群妒之媒(12)也。
諺曰:
「一家溫飽,千家怨忿。
」惟當撫躬自返(13),我所得於天者已多,彼同生天壤,或係親戚,或同里閈,而失意如此,我不讓彼,而彼顧肯讓我乎?
嘗持此心,深明此理,自然心平氣和。
即有拂意之事,逆耳之言,如浮雲行空,與吾無涉。
姚端恪公(14)有言:
此乃成就我福德相(15),愈加恭謹以遜謝之,則橫逆之來,蓋亦少矣。
願以此為熱火世界(16)一帖清涼散也。
讀書篇
【小序】
世上的書可以大別為兩種:
一種是可讀之書;
另一種是不可讀之書。
什麼是可讀之書?
就是讀之有益,至少不能有害的書。
什麼又是不可讀之書?
就是讀之無益,甚且有害的書。
圃翁在談到珍惜幼年讀書時光時說:
從八歲到二十歲中間,歲月不多,要「擇典雅醇正,理純詞裕,可歷二三十年無弊」的時文來讀;
不可以拿這一段「珠玉難換」的寶貴光陰,讀那些像「朝華夕落,淺陋無識,詭僻失體,取悅一時」的「無益之文」。
前者近於「可讀」之書;
而後者便屬「不可讀」之列。
可讀之書中,又可略分為該讀的書,與想讀的書兩種。
該讀的書是人生的責任,非讀不可;
想讀的書則是人生的權益,不享可惜。
該讀的書不見得都不想讀,但多半不是很想讀;
想讀的書不見得都不該讀,但多半不怎麼該讀。
譬如學生時代該讀的書,應當大部分是與學科課業有關的課本筆記參考書等;
而這些書,有哪一個學生是心甘情願的真想讀?
如果不是因為背負著老師的要求,父母的期許和考試的逼迫,誰還不都是寧願去讀那些——像小說故事等,比較有趣,但顯然不是當學生時「很該讀」的書?
學生時代,年紀還小,沒有足夠的基礎學識去挑可讀之書;
即便能夠勉強挑書,也絕沒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憑一己之力來讀。
所以必須仰仗師長前賢,從可讀之書中,挑出尤為重要者,集中編輯成書,逐節分章講授。
這便是教科書之所以成為學生該讀之書的原由。
學生該讀教科書,除了因為它授與學生應付人生的必備知能之外,更重要的是,它也同時是學生應付眼前的升學,和日後就業所須考試的資料。
教科書該讀的重量,於此更加幾分。
古代的學生,所學的科目沒有我們今天多,但所受的考試壓力,較之今日卻不曾稍減。
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可證。
他們修業考試的年限長短,容或與我們不同,但準備考試的方法並無二致;
尤其國文一科,更有不少足資我們借鏡的地方。
例如:
讀書的環境要窗明几淨,讀書的心情要神寧氣靜,讀書的要訣是把握重點,讀書的方法是:
讀書之前要選、讀書之時要透、讀書之後要溫;
至於作文的方法是:
作文要多,臨文要熟,寫文要工。
這些內容在本篇各目之下,都有詳盡的說明。
兵法上有云,生活條件與戰鬥條件一致者勝;
我們也可以說,如果該讀的書就是想讀的書,則讀書的效果最佳。
人生是由許多階段匯集而成的,每個階段都不免有該負的責任;
讀書亦然。
某個階段裡,當該讀的書不全然是想讀的書時,我們仍應先思:
我盡到責任了沒有?
然後再考慮是否享受那一階段的權益,好好的讀一些想讀的書。
溫經書
讀書固所以取科名、繼家聲
(1),然亦使人敬重。
今見貧賤之士,果胸中淹博
(2),筆下氤氳(3),則自然進退安雅,言談有味。
即使迂腐不通方(4),亦可以教學授徒,為人師表。
至舉業(5)乃朝廷取士之具,三年開場大比(6),專視此為優劣。
人若舉業高華秀美,則人不敢輕視。
每見仕宦顯赫之家,其老者或退或故,而其家索然(7)者,其後無讀書之人也;
其家鬱然者(8),其後有讀書之人也。
山有猛獸,則藜藿(9)為之不採;
家有子弟,則強暴為之改容。
豈止掇青紫(10)、榮宗祊(11)而已哉?
予嘗有言曰:
「讀書者不賤」,不專為場屋(12)進退而言也。
《論語》文字,如化工肖物
(1),簡古渾淪
(2)而盡事情,平易含蘊(3)而不費辭(4),于《尚書》、《毛詩》(5)之外,別為一種;
《大學》、《中庸》之文,極閎闊精微(6)而包羅萬有;
《孟子》則雄奇跌宕(7),變幻洋溢。
秦漢以來,無有能此四種文字者。
特以儒生習讀而不察,遂不知其章法字法(8)之妙也,當細心玩味(9)之。
【原文之三】
凡讀書,二十歲以前所讀之書,與二十歲以後所讀之書迥異。
少年知識未開,天真純固,所讀者雖久不溫習,偶爾提起,尚可數行成誦。
若壯年所讀,經月則忘,必不能持久。
故六經秦漢之文,詞語古奧
(1),必須幼年讀。
長壯後雖倍蓰
(2)其功,終屬影響(3)。
自八歲至二十歲中間,歲月無多,安可荒棄,或讀不急之書?
此時,時文(4)固不可不讀,亦須擇典雅醇正,理純詞裕,可歷二三十年無弊者讀之。
若朝華夕落,淺陋無識,詭僻(5)失體,取悅一時者,安可以珠玉難換之歲月,而讀此無益之文;
何如誦得左、國(6)一兩篇,及東西漢典貴華腴(7)之文數篇,為終身受用之寶乎?
且更可異者:
幼齡入學之時,其父師必令其讀《詩》、《書》、《易》、《左傳》、《禮記》(8)、兩漢、八家文(9);
及十八九,作制義應科舉時,便束之高閣,全不溫習。
此何異衣中之珠,不知探取,而向塗人(10)乞漿(11)乎?
且幼年之所以讀經書,本為壯年擴充才智,驅駕古人,使不寒儉,如蓄錢待用者然。
乃不知尋味其義蘊,而弁髦(12)棄之,豈不大相剌謬(13)乎?
我願汝曹將平昔已讀經書,視之如拱璧(14),一月之內,必加溫習。
古人之書安可盡讀?
但我所已讀者,決不可輕棄:
得尺則尺,得寸則寸;
毋貪多,毋貪名;
但讀得一篇,必求可以背誦,然後思通其義蘊,而運用之於手腕之下。
如此,則才氣自然發越(15)。
若曾讀此書,而全不能舉其詞,謂之畫餅充饑;
能舉其詞而不能運用,謂之食物不化。
二者其去枵腹(16)無異。
汝輩於此,極宜猛省。
習詩文
唐詩如緞如錦,質厚而體重,文麗而絲密
(1),溫醇爾雅
(2),朝堂(3)之所服也;
宋詩如紗如葛,輕疏纖朗(4),便娟(5)適體,田野之所服也。
中年作詩,斷當(6)宗唐律;
若老年吟詠,適意闌入(7)於宋,勢所必至。
立意學宋,將來益流(8)而不可返矣。
五律斷無(9)勝於唐人者,如:
王、孟(10)五言兩句,便成一幅畫;
今試作五字,其寫難言之景,盡難狀之情,高妙自然,起結超遠,能如唐人否?
蘇詩(11)五律不多見;
陸詩(12)五律大率(13)非其所長。
參唐宋人氣味,當於五律見之。
人往往於古人片紙隻字,珍如拱璧;
其好之者,索價千金。
觀其落筆神彩,洵
(1)可寶矣。
然自予觀之,此特一時筆墨之趣所寄耳。
若古人終身精神識見,盡在其文集中,乃其嘔心劌肺
(2)而出之者。
如白香山(3)、蘇長公(4)之詩數千首,陸放翁之詩八十五卷。
其人自少至老,仕宦之所歷,遊跡之所至,悲喜之情,怫愉(5)之色,以至言貌謦欬(6),飲食起居,交遊酬錯(7),無一不寓其中。
較之偶爾落筆,其可寶不且(8)萬倍哉?
予怪世人,於古人詩文集不知愛,而寶其片紙隻字,為大惑也。
予昔在龍眠(9),苦於無客為伴。
日則步屧(10)於空潭碧澗,長松茂竹之側;
夕則掩關(11)讀蘇、陸詩。
以二鼓為度,燒燭焚香煮茶,延兩君子於坐,與之相對,如見其容貌鬚眉然。
詩云:
「架頭蘇、陸有遺書,特地攜來共索居(12);
日與兩君同臥起,人間何客得勝渠(13)?
」良非解嘲(14)語也。
時文以多作為主,則工拙自知,才思自出,谿逕
(1)自熟,氣體
(2)自純。
讀文不必多,擇其精純條暢,有氣局(3)詞華者,多則百篇,少則六十篇,神明(4)與之渾化(5),始為有益。
若貪多務博(6),過眼輒忘,及至作時,則彼此不相涉,落筆仍是故吾。
所以思常窒而不靈,詞常窘而不裕,意常枯而不潤。
記誦勞神,中無所得,則不熟不化(7)之病也。
學者患此弊最多。
故能得力於簡,則極是要訣。
古人言「簡練以為揣摩」(8),最是立言之妙,勿忽而不察也。
【原文之四】
凡物之殊異者,必有光華發越於外。
況文章為榮世之業,士子進身之具乎?
非有光彩,安能動人?
闈中之文,得以數言概之,曰:
理明詞暢,氣足機圓。
要當知棘闈
(1)之文,與窗稿房行書
(2)不同之處。
且南闈(3)之文,又與他省不同處。
此則可以意會,難以言傳。
惟平心下氣,細看南闈墨卷,將自得之。
即最低下墨卷,彼亦自有得手(4),亦不可忽。
此事最渺茫。
古稱射蝨者,視蝨如車輪,然後一發而貫(5)。
今能分別氣味截然不同,當庶幾矣。
【原文之五】
汝曹兄弟叔姪,自來歲正月為始,每三六九日一會,作文一篇,一月可得九篇。
不疏不數
(1),但不可間斷,不可草草塞責。
一題入手,先講求書理
(2)極透澈,然後布格遣詞,須語語有著落(3),勿作影響語(4),勿作艱澀(5)語,勿作累贅語,勿作雷同語。
凡文中鮮亮出色之句,謂之調,調有高低;
疏密相間,繁簡得宜處,謂之格;
此等處最宜理會。
深憫人讀時文,累千累百而不知理會,於身心毫無裨益。
夫能理會,則數十篇百篇已足,焉用如此之多?
不能理會,則讀數千篇,與不讀一字等。
徒使精神瞶亂60,臨文捉筆,依舊茫然,不過胸中舊套應副(7),安有名理精論,佳詞妙句,奔匯於筆端乎?
所謂理會者,讀一篇則先看其一篇之格,再味其一股之格,出落(8)之次第,講題之發揮,前後豎義(9)之淺深,詞調之華美,誦之極其熟,味之極其精。
有與此等相類之題,有不相類之題。
如何推廣擴充?
如此讀一篇有一篇之益,又何必多,又何能多乎?
每見汝曹讀時文成帙(10),問之不能舉其詞,叩(11)之不能言其義;
粗者不能,況其精者乎?
自誑(12)乎,誑人乎?
此絕不可解者,汝曹試靜思之,亦不可解也。
以後當力除此等之習。
讀文必期有用,不然寧可不讀。
古人有言,讀生文不如翫(13)熟文。
必以我之精神,包乎此一篇之外;
以我之心思,入乎此一篇之中。
噫嘻!
此豈易言哉?
汝曹能如此用功,則筆下自然充裕,無補緝(14)、寒澀(15)、支離、冗泛、草率之態。
汝每月寄所作九首來京,我看一會兩會,則汝曹之用心不用心,務外不務外,瞭然矣。
作文決不可使人代寫,此最是大家子弟陋習。
寫文要工緻(16),不可錯落(17)塗抹,所關於色澤(18)不小也。
汝曹不能面奉教言,每日展此一次,當有心會(19)。
幼年當專攻舉業,以為立身根本。
詩且不必作,或可偶一為之。
至詩餘則斷不可作。
余生平未嘗為此,亦不多看。
蘇、辛尚有豪氣(20),餘則靡靡(21),焉可近也?
【原文之六】
讀書須明窗淨几,案頭不可多置書。
讀文作文,皆須寧神靜氣,目光炯然
(1)。
出文於題之上,最忌墜入雲霧中,迷失出路。
多讀文而不熟,如將
(2)不練之兵,臨時全不得用,徒疲精勞神,與操空拳者無異。
作文以握管之人為大將,以精熟墨卷百篇為練兵,以雜讀時藝為散卒,以題為堅壘。
若神明不爽朗,是大將先墜雲霧中,安能制勝?
人人各有一種英華光氣,但須磨鍊始出。
譬如一草一卉,茍深培厚壅(3),盡其分量,其花亦有可觀。
而況於人乎?
況於俊特之人乎?
天下有形之物,用則易匱(4)。
惟人之才思氣力,不用則日減,用則日增。
但做出自己聲光,如樹將發花時,神壯氣溢,覺與平時不同,則自然之機候(5)也。
讀書人獨宿,是第一義(6),試自己省察。
館中獨宿時,漏下二鼓(7),滅燭就枕;
待日出早起,夢境清明,神酣(8)氣暢。
以之讀書則有益,以之作文必不潦草枯澀(9)。
真所謂一日勝兩日也。
練字體
楷書如坐如立,行書如行,草書如奔。
人之形貌雖不同,然未有傾斜跛側為佳者。
故作楷書,以端莊嚴肅為尚;
然須去矜束拘迫之態,而有雍容
(1)和愉之象。
斯晉書之所獨擅也。
分行布白
(2),取乎勻淨;
然亦以自然為妙。
《樂毅論》(3)如端人雅士(4),《黃庭經》(5)如碧落(6)仙人,《東方朔像贊》(7)如古賢前哲,《曹娥碑》(8)有孝女婉順之容,《洛神賦》(9)有淑姿纖麗之態。
蓋各象其文以為體,要有骨有肉。
一行之間,自相顧盼,如樹木之枝葉扶疏,而彼此相讓;
如流水之淪漪(10)雜見,而先後相承:
未有偏斜傾側,各不相顧。
絕無神彩步武(11),連絡映帶(12),而可稱佳書者。
細玩《蘭亭》(13),委蛇(14)生動,千古如新;
董文敏(15)書,大小疏密,於尋行數墨(16)之際最有趣。
致學者當於此參之。
學字當專一:
擇古人佳帖,或時人墨跡,與己筆路相近者,專心學之。
若朝更夕改,見異而遷,鮮有得成者。
楷書如端坐,須莊嚴寬裕,而神彩自然掩映
(1)。
若體格不勻淨
(2),而遽講(3)流動,失其本矣。
汝小字可學《樂毅論》。
前見所寫《樂志論》,大有進步,今當一心臨仿之。
每日明窗淨几,筆精墨良,以白奏本紙(4)臨四五百字。
亦不須太多,但工夫不可間斷。
紙畫烏絲格(5);
古人最重分行布白,故以整齊勻淨為要。
學字忌飛動草率,大小不勻,而妄言奇古磊落(6),終無進步矣。
行書亦宜專心一家。
趙松雪(7)佩玉垂紳(8),丰神清貴,而其原本則《聖教序》(9);
《蘭亭》猶見晉人風度,不可訾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