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达铁屋中的呐喊Word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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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知识分子的年代，旷野和刑场一片死寂。
“象牙塔”、“艺术宫”、“洋场”里走来“绅士”、“帮闲”、“叭儿”、“走狗”、“洋场恶少”、“君子”、“雅人”、“隐士”，绣着各式好看的旗帜。
你说，中国没有俄国式知识分子。
“人受了压迫，为什么不斗争？
黑衣人提剑，战士举起投枪奋力掷去……
2
“阿毛，阿毛……”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鲁镇。
夜色中祥林嫂，还有孔已己、单四嫂、阿Q、闺土走来了……
“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芥尘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玩物”，“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重弃”。
“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吗？
”“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
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水浒传》第三十七回，李逵与张顺“两个打做一团，绞做一块，江岸上那三五百人没一个不喝彩”。
鲁迅在日本观电影时听到的一声“好！
历史和现实总惊人的相似。
“凡是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
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
如果显得彀懋，他们就看了滑稽剧。
阿Q即将被砍头，街“两旁是游张着嘴的看客”，“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喝彩：
“好！
《药》里的看客“领颈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似的，向上提着。
――一群鸭一样的看客！
如芒在背。
如血在淌。
林贤治说，看客，是鲁迅在中国精神史上的一大发现。
看客致力于悲剧的鉴赏，是不在场的在场。
看客的心理特征：
冷漠、麻木、残酷、混沌。
幸灾乐祸
看客：
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吞噬个体灵魂的族群。
在鉴赏与被鉴赏之后，痛苦消失，很快遗忘。
畸形、屈辱、自卑的灵魂得到补偿。
看客真正安慰的是自己。
看客的存在，消解了牺牲的意义，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残妨忍的娱乐的材料。
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空洞、无聊和可笑。
中国的许多杀人、斗殴、灾祸的场面，都拥挤着看客的身影……
杀人、被杀、苦难、不幸、呻吟、纠缠、挣扎……
这些都与看客无关，这些都是别人的事情。
看客乐此不彼的是，在生命的悲哀处看出快乐和满足，在头颅和鲜血中得到娱悦和享受。
人和人无法勾通，心和心隔着高墙。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中国以农立国，刀耕火种，历代诸侯割据，分而治亡，加之为国民饱经苦难，洪水饥荒瘟疫，内乱匪祸，生活困窘，生命的无望，个体缺乏和关心和保护，人在天灾、人祸、人身安全面前常常无靠。
一次一次的无助，丧失同情侧隐。
一次一次的经历，丧失自我变得麻木。
一次一次的麻木，形容枯枝，心的枯井。
人之无情，莫过于此。
3
沉默啊，沉默……
中国唯独依然寂漠，凄如荒原，精神枯枝。
“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地吸烟了。
“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
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象一个木偶人了。
“苦”――“无声的中国”、“无声的奴隶”……
几千年的沉默，孕积了太多的苦痛。
一块块的铅字下面，压着一个精神聋哑的民族。
“四周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霍乱、死灭，都加入这寂静中”
“我的头里是如此荒芜，浅陋，空虚。
沉默中，一个人走向觉醒：
“因为叫苦没用，他便觉悟起来，由良言而变为怒吼。
4
夜黑了。
中国的夜黑了。
无边的荒野，颓败的身躯全都颤动。
他于是抬起眼睛向着天空――
“微风早已经停息了；
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
一丝发抖的声音，
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
两人站在枯草里，仰面看那个乌鸦；
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呻吟，叹息，哭泣，哀求……从铁屋中，一声一声传出；
夜像毒蚊似的在尸林中蜿蜒……鸦群狂舞于枯坟……鸟窠焚燃……
在寒冷的冬夜里，一切都是铁的兽迹，“月亮对着陈士成设下寒冷的光波来……就在他身上映出铁的月亮的影。
“她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
生活在寒冷的冬夜里，时已近入这个时代的岁未，一切都是黑漆漆的，阴森逼人，社会渐入颓境，铁屋中又传来捣毁的声音。
5
“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笼中全是刀。
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
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字是“吃人”！
“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偶阅《通鉴》，乃悟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
《三国演义》第十八回：
刘备被吕布打败，而想投奔曹操，在途中住在猎户刘安家中。
刘安非常崇拜刘备，想随他去打仗，但家中有老母，为尽孝而不能去。
但他又想对刘备尽忠，刘备很饿，家中又没吃的，他就“杀其妻以食之”。
刘安以“吃人”的目的为了儒家“忠孝两全”的最高理想。
吃人是中国几千年历史的一条红线；
吃人是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基本国情；
吃人的时候总忘不了糊一层“仁义道德”。
一个声音怒吼着：
“你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
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没有吃人的孩子
，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6
人类文明史上的动物时期已经到来了――
先说狗。
一种是叭儿狗，“既像狗，又像猫。
折衷欲调和，平正之状可掬，悠然摆出别人无不偏激，唯独自己得了中庸之道似的脸来”。
叭儿狗的特点是，凡有穿破衣服的人走过，就会叫起来，不一定是主人要他叫，狗性极深。
一种是狼狗，由狼变成的狗。
外表非常激进，讲话很激烈，但激烈之后很容易变成狗。
凡开口闭口讲话激烈的人，你得当心，过分激烈的人，很容易由狼变成狗。
一种是鹰犬，帝国主义走狗，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种是丧家之狗。
宋实秋反问：
“我是哪个资本家的走狗？
谁是我的主人？
”须知，丧家之狗是不需要主人的。
主人不要他，他仍要做狗。
一种是全走狗，没有力量作学术论事，而依靠政治力量帮他的忙，谓之“令”。
一种是落水狗，咬死了许多人，狗性不改，倘一味姑息，后患无穷。
一、猫吃老鼠并不一口吞掉，而是尽情玩弄。
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到玩厌后才吃下。
所以，猫有折磨弱者的坏脾气；
二、一副媚态。
跳蚤、蚊子和苍蝇。
“虫之中，跳蚤吃人血，干脆利索。
如：
军阀、官撩、大老粗、蚊子吃血之前，总在耳边嗡嗡叫什么“我该喝你的血，我喝你的血是应该的。
”某些知识分子。
苍蝇是首先发现战士缺点的叮尸者。
两类羊。
一是山羊，一是胡羊。
胡羊多为牧人引领或驱赶，挨挨挤挤，浩浩荡荡，认真而忙迫地竟奔前程；
山羊是领头的羊，但也都一样柔顺，惟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铃铎，作为知识阶级的特别的徵章。
三类猪。
猪、野猪、豪猪。
比起的猪来，野猪只是多出两个牙；
但那是反抗的利器，老猎人不免退避。
怎么长牙牙呢？
“只要猪脱出了牧奴所造的猪圈，走入山野，不久就会长出来。
豪猪其实是绅士，上流人物。
“这些豪猪们，自然也可以用牙角或棍棒来抵御的，但至少必须拚出一条豪猪社会所制定的罪名：
‘下流’或‘无礼’”。
几种稀缺兽类：
狮、虎、鹰隼、豹、野牛、狼
狼变成狗，野猪变成猪，野牛变成牛，野性消失，牧畜者喜欢，于本身并无好处；
狼来了，变成羊；
羊来了，变成狼。
用羊对狼，这是中国人的策略。
“对羊显凶兽相”――人向动物的退化，人的自然本性的丧失。
几千年来，人在一种传统制度的重压下，兽性的消失，渐渐成了驯服，人格越发萎缩严重走向奴化。
本质上讲，狗、猫、猪、羊、兔、狐狸、蚊子、苍蝇、跳蚤组成的王国已非“动物世界”，而是“畜类世界”；
而狮、虎、豹、野牛、鹰隼组成的世界才是“动物世界”，它们才是未经驯化的“兽类世界”。
所以，现在应该做一些常识性的工作：
从“畜类世界”返回“兽类世界”，
从“畜类”返回“人类”。
7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从半夜的门缝里读，读四千年“吃人”的历史，读无主无名的杀人团，读谁也看不见的地狱，读灰土，读火宅，读明枪，读暗器，读无处不在的驱逐和牢笼，读万物之陈，读人与人之间的高墙，读世界并不相同的悲欢，读神之子和人之子的被钉杀，读人血馒头，读看客，读女吊，读村人把同类的辛酸当甘蔗，读被弃在荠下的玩物，读造物主滥造毁生命，读未来的世界也会杀死叛徒，读春天过后还是秋，读希涅无所谓有无所谓无，读痛苦民人生连带，读人的无聊和空虚，读人不过是中间物，读做工筑台同时是掘坑造坟，读“我”未比没有吃过人，读“我自己也帮助着安排筵宴……”
8
――我不知道。
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只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本来叫什么。
我一路走，……
几株杂树和瓦砾；
荒凉破败的丛葬；
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
过客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赤足破鞋，支着竹杖。
环顾四周，一片死寂……
“我是谁？
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
背着沉重的十字架，
茫茫的旷野里踽踽独行；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灰土，灰土……另外有老翁和小女孩各自走路。
灰土……
“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
苍凉的声音旷野中游荡。
那个困顿倔犟、眼光阴沉的过客，
蹒跚地走向通往坟丛的路，
秋风中，渐渐地远了……
9
一个黄蜂儿，跌倒水里。
他挣扎着飞，飞起来，还是跌在水里。
……
呵，好了，前面排立着许多水草了。
但是，黄蜂儿，他却不动了。
在一片沉默的氛围中，四远仿佛有无穷的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了。
一只苍蝇，悠长的“吱吱”的叫声正在眼前；
悲极，苦极，到了麻木的境地，出现了心灵的空白，无常、无望、无告，空虚、虚无中，一切都愈加渺茫了……
坐在长明灯下，他幽幽地说道：
我在年少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已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可笑，也可怜。
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
人生醒来不觉已是岁墓般的苍冷，
人生就是痛苦，无数次的挣扎之后仍然是凛凛长夜……
挣扎的结果是渐渐磨去个性，或者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灵魂……
10
譬如一间封闭的铁屋子里，人们都睡得好好的，就是被闷死也是“安乐死”，你却要唤醒他们，使他们经历死亡的痛苦（见《呐喊》自序）。
他的失败是必然的。
你惊醒了僵尸的乐观……
他打扰了木乃伊的好梦……
他使冥顽的头颅恐慌……
他搅乱了一个干瘦身躯的夜游……
他注定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锈迹斑斑的铁屋子传来雷鸣的鼾声：
“呜……呜……”
北风卷着积雪窜进耳内，铁门紧锁……
――“哐?
”一下！
历史是套在生命脖子上的枷锁！
铁屋子呀，铁屋子，
你囚锁着一个民族悲苦的命运；
你这覆盖在躯体上的黑孝服！
你说：
“打开这窗户，破坏这轨道，捣毁这黑屋……”
11
黑夜降下尸布，多么恐怖的平安呀！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双罪恶的手扇过来，良知的喉咙变哑、禁锢、压迫、恐怖又一次到来了！
八十多年前，那大声呼喊冲出奴隶人格的声音好在耳边，莫非历史又回来了？
历史常常出现惊人相似的悲剧性循环。
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
中国的国民是习惯沉默的。
即使还得做“人”的资格，只要刀刃曾拦到自己的脖子上，于是便沉默，安然地接受枷锁和铁笼。
难见真的人！
难见真的文！
这依然是一个主格缺席的年代！
这人民族仍然不断迫害摧残自己的内部精华！
依然是一个“非人”的年代！
依然是一个僵尸不僵朽骨不朽的年代！
枷锁套在脖子上是那样的紧，我们依然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大地仍然荒寒，人群依旧冷硬，无边的冷漠压迫过来，许多人冬眠一样麻木了。
张张鲜污的面孔，稍一接触现实，便如落在黑色染缸里似的，无不失了颜色。
迫害、打击、嘲讽像冰雹一样打下，热情、良知、缺乏想象力一下子变成扔向。
赤裸裸的残酷！
赤裸裸的压迫！
许多人像朽骨，发冷、发硬、发麻、发木，一群猪猡、?
皮狗和蜂们纠缠着朽骨，无情的折磨，不停地侮辱。
怎样的无耻，
不知羞耻的人群！
看哪，一个个痛苦的生命仍旧挣扎在生锈的钝屋子中，天边的冷气蔓延开来：
黑暗、窒息、压抑、羞辱、折磨、恐惧……这些被凌辱了的生命一旦挣扎逃出，便像放了一颗邪恶的原子弹，爆炸出阴暗、仇恨、血腥、冷酷、强权、流氓、猜忌多疑来，这群即逝的生命成百倍地吞噬、感望善良卑污无辜的群体！
太多的奴役、蹂躏和耻辱！
太多的无望、无辜和无告！
太多的冷漠、屠杀和靡烂！
太多的卑鄙、无耻和堕落！
我们已习惯了黑暗，以为黑暗就是光明；
我们已习惯了卑鄙，以为卑鄙就是高尚；
我们已习惯了谎言，以为谎言就是真理；
我们已习惯了死亡，以为死亡就是活着；
我们已习惯了苟安，以为敬安就是平安；
我们已习惯了耻辱，以为耻辱就是尊严；
多么超风脱欲呀！
多么宠辱不惊呀！
多么忍辱负重呀！
多么善良勤劳呀！
这是一个多么多么多么的……民族呀！
12
“他只是撞头；
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
……”
先生笔下的闺土，活化了一个国人的灵魂。
在这国民沉默的“死相”里，我嗅到了专制主义的气腥。
这就是几千年来，国人特别是农民的原始生存状态。
他们被囚禁在等级制度的牢房里，屏息低头，毫不敢轻举妄动，两眼下视茁尔，看天就是傲慢，满脸装出死相，说笑就是放貂。
这个民族被精加痛苦完全麻木了，显示出惊人的冷漠。
“至于百姓，却就默默的生长，萎苦，枯死了，象压在大石底下的草一样，已经有几千年！
这片苦难的土地上，没有声音――
“蚊子似的生活着，糊糊涂涂地生殖，乱七八模地死亡，用自己的血汗自己的生命肥沃了大地，种出粮食，养出畜类，苦苦地蠕动在自然的暴君和两只脚的暴君下面。
”徒有人的形式，没有“人”的内容，形同牛马猪狗，忙着生存忙着死亡，出生、死亡、坟墓，没有灵魂，缺乏尊严，对命运只是一味屈从，精神上长时期处于蒙味状态，“农家无论是碗荼，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过人的价值。
千百年来，一直受不公平的命运摆布的农人们在民族广袤荒凉的大地上演着永不闭幕的精神悲剧。
萧红说：
“中国人的灵魂，在全世界中说起来，就是病态的灵魂。
中国人有一种民族的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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