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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院子就是父亲所在的农村高中校园的一部分。
只不过家属区被一排篱笆隔开而已。
教学区那边寂静之中投过来一丝若隐若现的汽灯光亮。
那里是不能去的，如果被值班的叔叔、伯伯抓到是要挨“训”的。
而家属区又鱼龙混杂，令人心烦不已。
就只有往屋后走一走，那里僻静一些。
屋后就是操场了，在操场上或坐或站的时候，就时常抬头仰望天空。
这时一轮或圆或缺的月亮就会时常出现在操场的上空。
抬头凝望之时，便有了无尽的遐想。
大概就因为这个，我童年记忆里的月光和月亮才总是与操场有关。
四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冷到什么程度呢？
就这么说吧，现在回想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印象。
就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模糊伴着记忆而来。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母亲已经卧床不起近两个星期了。
强烈的腰椎疼痛，伴着膝关节化脓带来的不便，卧床休息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是：
篮球教练出身的父亲眼急手快之间已经提前向校长请缨，争取了一个外出学习的机会。
躲过了照顾妻子的“一劫”。
面对四面的一片诘问声，父亲面不改色的一句：
“工作要紧，至于家里能怎样就怎样吧。
”说完就登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两个星期里，照顾母亲和弟弟的担子压在了我这个小学一年级学生的肩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在这期间我竟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煮稀饭和炒熟简单的菜肴。
虽然质量肯定是有伤大雅，但毕竟解了燃眉之急。
可想而知，在这些日子里我的生活是忙碌的，也肯定是很单调的。
为了情绪上的缓冲与安慰，我养成了等母亲和弟弟都睡着以后，独自出来到操场上站一会的习惯。
那夜特别的冷，云彩也乘机横行霸道。
月亮只是不时的露一下头，就继续锦衣夜行、不见踪影了。
我习惯的走到操场上唯一的双杠前，准备依着它望一会天空。
却发现双杠前已经依着一个小不点了。
是小欣，比我大一岁却比我高两个年级，读三年级了。
我知道他心里也不痛快。
小欣的妈妈前年去世了。
今年暑假里他爸爸又结婚了，找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农村妇女。
从那以后，他家里就没消停过。
常常看见上学的路上，他从口袋里拿出在餐桌上省下的馒头哄着一路哭鼻子的妹妹。
今天，小欣终于爆发了。
和后妈和她的两个比小欣大许多的孩子大打出手。
造成的后果就是：
后妈不允许他和妹妹在家里住了。
生性懦弱的父亲悄悄躲了出去，听到消息的爷爷当天就赶了过来。
明天他就要和妹妹一起跟爷爷回老家了。
面对面的注视了一会，我先开口了。
说的是一句许多年以后自己都为之惊奇的大人话：
“别想太多了，其实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我们现在还小，等长大了，说不定对我们来说这种经历是一笔财富。
”
小欣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接下来小欣开口了。
这些天他受的打击太大了，所以有些语无伦次，显得有些颠三倒四。
他说走了以后就再不回来了，不过他会记着给我写信的。
他又说有些事是注定了不会平等的，比如我们院子里的小丘和大卫，他们就是天生的命好。
小丘和大卫的爸爸、妈妈也都在学校里工作。
不过小丘的妈妈是英语专科学校毕业的，当时学校里不开英语课，她每天到学校里点个卯就折回到家里洗洗刷刷。
小丘每天到家把书包一放就接过了妈妈递过来的热汤热饭，有时连手都顾不上洗。
大卫的妈妈是学校里的校医，每天也就上半天班。
他们两家的经济条件在院子里双足鼎力，其他方面的条件更是我们无法比拟的。
小欣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最终仍旧回到小丘和大卫命好这个话题上。
我又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大人话：
“其实，他们这样也好、也不好。
等我们长大了应该能看的出。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
要论学业成绩，我和小欣应该是当年在这个院子里住的孩子里最好的。
高考时，小欣以离本科线差一分的成绩，报考税务专科学校未被录取。
反而被调配到师范大学读本科。
两年以后，我以高出本科线几十分的成绩报考警官大学也未被录取。
接下来由于许多说不出的复杂原因，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几年后一个偶然的原因，又从事教育工作，先教初中又教小学。
这时小欣已经在外地的一所高中工作数年了。
小丘和大卫第一年高考都落榜了。
第二年凭借其父母的操作，都考入了不错的重点大学。
后来小丘在本地的一个热门部门工作，连跳几个台阶之后成了“一把”领导。
而大卫更是惊世骇俗，年近不惑之年之际已经是京城一部门的司局级干部。
后来，有一次衣锦还乡。
惊动了县里几大班子领导列队相迎。
小欣每每谈起此事都唏嘘不已。
不过，我却没把这当回事。
这又不是凭他们自己的本事，小丘就不说了，都是眼前的是。
大卫不就是毕业后找了一个离过婚的高干女儿才一路飙升吗。
就他们这点事也值得一提？
主席当年不是说过吗：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五
狭路相逢勇者胜。
要这么说起来，我应该不是一个“科班”出身的教师了。
不过“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
想想这些年来的一路过关斩将，让周围的人怎么看咱也不象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
与小丘与大卫的发展之路不同的是：
我始终把自己定位在要作一个土生土长的、与本地区、本学校教育教学实际融为一体的教育家的角色之上。
面对教育教学领域内出现的，任何人为的和客观的艰难险阻甚至是刀光剑影从未退缩过。
是个经常给自己找“麻烦”的怪人。
象小丘和大卫自身发展过程中视为通往捷径之路的“人力资源”，往往被我轻描淡写的抛在一边。
特别提一下的是，这时我那工于心计、一生追求享乐主义的老父亲。
由于承包校办工厂期间成绩卓著，给全校的教职员工带来了不少的福利待遇。
一步到位成了学校的“一把”领导，后又调到城里重点中学独霸一方。
这时候，只需老爷子出面打个招呼，凭我在教育系统“抛头颅、洒热血”打拼出来的影响，平步青云确也是小事一桩。
老爷子确实也跃跃欲试，多次主动提出要把革命接班人的位置无偿的“传”给我。
但是我不光对此无动于衷，还多次阴风阳气的嗤之以鼻。
父亲气的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
恼羞成怒之际也曾经做出了许多霸道的、也是极为不耻的动。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日复一日的点点滴滴之中。
我逐渐形成了一整套较为完整的，应对本地区、本学校教育教学过程中出现问题的比较符合实际的方法。
在平时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间，我在学术上的研究成果已经逐渐脱颖而出。
大有凭自己的实力取而代之的势头。
父亲在家里的“老大”的位置时时面临受到冲击的危险。
饱富心机的父亲一反常态，开始对我在事业上的强劲发展势头进行超常规的打压。
然而群众的呼声是不可小觑的，在组织程序上的正当要求与父亲手里的实权相权衡的过程中。
开始了我的“代领导”生涯。
一方面组织上通过正当渠道要求我主持学校某一方面的工作；
另一方面父亲通过其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阻止教育局人事部门给我办任命手续。
多年下来，蓦然回首之间。
我哭笑不得的发现，虽然职务级别从没有提升过，待遇从未提高过。
学校工作里的中层和高层职务却“代”了个遍。
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心底无私天地宽，在怎么的也不能被这么点小事绊住了手脚。
那是在一所初级中学里协助校长主持全面工作的时候。
每星期有三个晚上要带班上晚自习。
每次上课铃响过之后，我进行完例行的巡视之后，就会来到操场上转几圈。
一是为了观察教学楼周边的环境，另外也是为了抽空抬起头看一下操场上空的那一轮月亮。
静谧的操场上空，月亮有时圆、有时缺、有时干脆隐藏在云朵里不露脸了。
六
那是一段两头看见星星的小学生活。
要是放在现在，那肯定是天方夜谭般的不可思议。
可在当时，这几乎是每一所农村小学里都存在着的普遍现象。
由于师资力量的相对匮乏，当时农村小学任课教师大多以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为主。
虽然他们的敬业态度是我们现在这些怀揣教师资格证的专业技术人员所无法比拟的。
但是他们的教学水平却委实不敢恭维。
他们每天必须做的，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就是弄懂他们当天所要教的教材，然后再教会学生。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时候就难以按时完成教学任务。
于是很多村小从一年级开始就有了晚自习。
个别时候甚至“自习”到午夜十二点。
第二天早晨又开始了早到校的竞赛。
这种时候，用黎明即起这样的说法来形容已经不是那么恰当了。
实事求是的讲就是常常一边数着星星，一边揉着惺忪的困眼，迷迷糊糊之间就来到了学校。
如果运气好，可能会受到老师的一句不痛不痒的表扬。
然后，打开书开始一天的晨读。
许多年以后，再回首往事的时候，人们对这段历史持着褒贬不一的态度。
实际上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评判，这段历史究竟是可悲还是可赞，实在是难以有十分明确的标准。
千秋功过只能继续任后人评说了。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内涵与外延。
比如我和小欣还有小丘、大卫也常常在上学途中一路咒骂着造成这种现象的某某人。
但是当年上学路上的一路风景，至今回忆起来仍旧余味悠长。
我们就近借读的小学在我们居住的这所高中后面。
如果从学校的正门出去肯定要走许多冤枉路。
于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就开始了跃过校墙去上学的经历。
刚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
不过熟能生巧，几次下来已经如履平川。
翻跃学校的后墙，就必须穿过学校的操场。
这样很多时候我就会发现在操场的另一端，学校里唯一的体育教师，也就是父亲正事必亲躬的辅导着体育队的几个尖子。
稀松的月光下，父亲那常常使人心生烦厌的背影，竟然也融进了这幅美丽的图画。
丝毫不显得牵强。
我们飞身跃上墙头偶然回首的时候，操场的这一端还是一片寂寥的空旷。
随着天色的逐渐变亮，月光越发显得苍白无力。
七
飞身跃下墙头之后，双脚稳稳的立在了我们借读的村小操场之上。
说起来寒碜，我们学校这个所谓的操场，其实只是几间不规则的教室之间一块更加不规则的空地。
其面积远不如墙那边大操场的一个边边角角，也就是勉强能够容下几个同学作有限的几种游戏。
不过，这并不妨碍它在很多课间的时候，给我们带来许多无法想象的欢乐。
说到这里，您也许已经在为我们的当年担心了吧？
您或许在想：
你们的体育课可怎么上啊！
？
要是这样，您可就多虑了。
我们当年的体育课可是一节不落的按时完成了。
并且上的特别有特色。
简单的讲吧：
那可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一、二、一！
伴着语文兼体育老师洪亮的口令。
我们出人意料的排着整的队伍，跌跌撞撞的跑在还没有种下庄稼的田埂上。
跑在前面的兼职体育老师不时回头大喊一声：
“后面的跟上，别磨磨蹭蹭的！
”顿时人人奋勇、个个当先。
遇到特别难走的路段，有一个人摔倒，后面的人顿时前赴后继，接二连三的人仰马翻。
老师的大嗓门又开始了：
“都给我起来，抓紧时间！
”顿时一个个鱼跃而起，瞬间恢复了队形。
不过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白天的故事。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常常浮想联翩：
如果我们全班在月色明媚或者是暗无天日的晚上跑在这天然的操场上，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呢！
八
没上小学之前，我和弟弟也常常跟着妈妈徒步到她任教的初中“陪读”。
“陪读”的方式大体有以下几种：
妈妈上课的时候可以和弟弟在办公室里看图画书，也可以做一些安静的游戏。
前提条件是：
不能出声，也不能做出有伤大雅的举动。
要说起来，那时候的孩子可真是够听话的。
年幼的我和更加年幼的弟弟，在长达几年的“陪读”生涯中，竟然没有做出过一次影响大人办公的举动。
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在规定的角落里做完了所有可以做的游戏之后略感无趣的时候，也会悄悄的溜出办公室，来到操场上开始第二种方式的“陪读”。
妈妈所在的初中是一所农村联办初中，其规模比后来我们借读的那所农村小学也大不了多少。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几排瓦房在村头的一片空地上立着。
不过与我们小学显著不同的是：
这个学校的操场出奇的大。
原因是几排教室和办公室前面是一片荒地，而当时又没有明确其使用权和用途。
本着谁开发谁使用的原则，学校尽其所能的平整了一片大的出奇的空地做操场。
中午和下午的时候，经常有一个或者两个班级出来上体育课。
担任体育老师的都是兼任着其他学科的叔叔伯伯，间或也会有一个女教师代替其他同事看一节课。
那叫一个壮观，虽然是小米加步枪的装备，那可真是创造了打败飞机大炮的奇迹。
身上经常穿着补丁衣服的大哥哥、大姐姐，在老师的带领下完成了例行绕操场两周跑之后，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女学生变戏法般的掏出了跳绳、毽子，一瞬间便眼花缭乱的施展了开来。
更大的空地上，男同学已经开始了具有自身特色的篮球赛、足球赛。
也有几个不愿意凑热闹的大哥哥走到操场边上开始了长跑或者短跑比赛。
最热闹的时候当数两个班同时来到操场上时，由一方首先发起挑战，另一方积极应战而举行的篮球或足球对抗赛。
热火朝天之际，下课铃已经响了。
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依依惜别。
约好下节体育课继续。
有时妈妈辅导晚自习。
我就会独自来到操场上，看着天空时有时无的月亮。
脑子里却尽是白天发生在这里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九
“乖乖，四个班！
随着一个同学的惊呼，站在队列里的我才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操场上的情况。
不管是大家常说的自古英雄多磨难也好，还是老人家当年谆谆教诲的人间正道是沧桑也罢。
总而言之，我为这次小小的成功付出的太多了。
我说的这个小小的成功是指，今年我终于在过五关斩六将之后，踩着分数线挤进了县里的最高学府也就是县一中。
成了我所在的农村初中里少有的几个佼佼者。
期间我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家里，还要帮已是学校“一把”领导的父亲处理身边琐碎事务。
接到一中录取通知书时，我的全部感受就是四个字——心力憔悴。
所以虽然已经入学几天，可我的疲困感就没有消失过，有时还愈演愈烈。
今天，体育课整队入场时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知怎么就随着队伍来到了操场。
放眼望去，还真被这情景“镇”了一下。
偌大的操场之上居然有四个班级同时上体育课，这可真是我们这些农村初中考进来的学生从来没有见过的阵势。
还真有点沙场秋点兵的感觉，困扰我多时的倦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到底是全县最高学府，一中的学生就是“牛”。
到了场上外衣一脱，里面五颜六色的高档球衣伴随着那装腔作势的不太标准的动作，顿时显出了县一中“独一无二”的体育运动水平。
不过他们这些拿腔作调的半吊子水平，在我这个体育世家出身的“童子功”面前却实在是幼稚的可笑。
我知道我来县一中的目的和责任，他们的这份自信和荣耀对我来说已是昨日黄花。
不是我不爱运动，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由于自小受环境的影响和锻炼，我对家庭的依赖感几乎为零。
我渴望过一种团结向上而又紧张有序的生活，比如军人或者是警察。
但又不是平平庸庸的军人和警察，就这么说吧：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的理想，学业成绩是最重要的。
但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不管别人在这个问题上是一种怎样的经历或者说是持怎样的态度。
反正我是觉得人生之不顺十有八九。
中考时，正当我绞尽脑汁调整状态的时候，老爷子又“犯事”了。
这些天他过的是心惊胆战。
一方面凭着他不太过硬的业务能力，在一把手的位置上指手画脚之时，已经把自己推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
刚刚过去的几年里，他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着我这个正在上初中的儿子为其多方周旋。
才一次次的有惊无险。
作为“回报”，初三期间他多方为我设置障碍，以期我考不上重点高中。
最好考取一所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好继续鞍前马后的追随其左右。
但是初三毕业前夕，我玩出的一幕过关斩将着实把他这个“一把”领导吓出一身冷汗来。
升入一中之后，老爷子的工作重心转向了使我学习入不了“路”上来。
目的就是让我的成绩勉强够考上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还是回到他的“地盘”为其效力。
在这种状况下，我在县一中的学习生活，由于老爷子的多方周旋，可谓是步步惊雷。
平时在学生堆里表面显得很平常的我，却时时成了被许多人围攻的对象。
这种情况下，每当体育方面的特长略显身手，必将招来疯狂的打击报复。
于是我告别了坚持多年的体育锻炼，一门心思的扎在教科书堆里，走上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漫漫人间正道。
可是超负荷的刻苦学习是需要强健的身体作为物质基础的。
随着学业难度的不断加大，很多时候已经略感力不从心了。
偏偏我在体育锻炼方面的举动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给“我党的革命和建设事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看来只能小心从事、从长计议了。
每当两节晚自习之间的二十分钟，我都会独自在操场上走几圈。
一则为了进行切合实际的锻炼，为学习尽量保持体力。
二则可以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向身边所有的人“宣布”：
我已经陷入了孤家寡人般的“绝境”，不可能再掀起任何形式的惊涛骇浪了。
也让老爷子再睡几个安稳觉，别整天提心吊胆的了。
那天走的快了些，都近乎跑的感觉了。
干脆就跑几圈吧。
如此这般，几个月下来，我成了一个几乎每天都在近乎绝密的情况下，夜跑几千米的高中生。
那些一只脚已经踏进大学校园的准天之骄子们，肯定不会注意我这个每天晚自习课间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尾巴生”。
自以为稳操胜券的老爷子也不会知晓儿子暗夜里在操场上的顽强与坚韧。
只有每天与孤独的我相伴，陪伴我度过那段峥嵘岁月的月亮，默默的、却又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我沿着跑道一圈圈的周而复始。
十
高考的时候，我闹出的动静不亚于当年两弹一星的发射成功给世界带来的冲击。
三年来，我的一出出瞒天过海，成功的骗过了周围那一双双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将我的学习劲头扼杀在摇篮之中的眼睛。
平时学习成绩总也脱不出班级后十名的我，高考成绩下来后却高出本科线几十分。
父亲暴怒了，里里外外的骂声不绝于耳：
“这小子心眼太多了，任谁都敢忽悠。
”由于他后续的工作做到了前面，我本来十拿九稳的警官大学在录取时泡汤了。
接下来其他院校的本科录取也错过了。
本来有机会上师范专科学校，但是我放弃了。
后来我想参军、参加公安系统的招干考试，均被父亲这个县里的副科级“高干”以耗费了大量的人财物力的代价而搅黄了。
最终在以父亲为中心的权力圈的均衡之下，我招工进了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
两年以后在众多拥有着大学学历的人才济济的包夹之中，仅有高中学历的我脱颖而出，被推倒了一个中层副职的备选位置。
父亲胆战心惊之间，又通过说不出口的关系和手段帮了回倒忙，使我放弃了竞选机会。
接着又担心夜长梦多，紧赶慢赶的把我调入了教育系统。
表面上似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但是，实际上这只是冰山刚刚漏出一角。
我和父亲之间的侵略反与侵略战争，才刚刚进入“抗日战争”的第一阶段：
战略防御阶段。
以后漫长的“八年抗战”，在充满着诸多的不确定因素之后结局已经清晰可见。
父亲临终之前曾经仰天长叹：
“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毕生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怎么说，父亲终究是在县里屈指可数的几所重点中学的校长位置上退休以后，又在德高望重之间阖然而去的。
也算是善终了。
父亲工作过的初级中学的操场，有一段时间是对家属区开放的。
偶尔一个比较有空闲的晚上，我就会来到操场上独自散步。
父亲当年就是当上学校的一把领导，主持学校的全面工作以后。
他最钟爱的还是操场以及操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我早就发现父亲在完成了晚自习的例行巡视之后，也有到操场上转一圈的习惯。
他晚上流连在操场上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
每天晚上也在例行巡查的月亮姐姐，就是躲在云层里，我想也能看个一清二楚吧！
十一
那是刚刚参加教育工作的时候，时时显出高深莫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表情的校长。
却在暑期集训期间的一个午后，满脸亲切的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在面部括约肌不停的运动了至少五分钟之后，开口了：
“王老师，看你膀大身宽的，一定挺喜欢运动吧？
”面对如此之突然袭击，我倒也保持着清醒头脑。
因为长期协助另一所初中的“一把”领导，也就是我老爸处理棘手问题的缘故。
我对这些级别不高，道行却不浅的学校“一把”们太了解了。
他老人家绝不会在百忙之中，把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叫过来扯闲篇，当然也可以叫做与青年教师谈心。
略一思忖：
“马马虎虎吧，也就是上学的时候练过些基础科目。
这些年早就荒废了。
”果然不出所料，校长下面的话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就好！
那就好！
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体育专门人才。
”稍一停顿后：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体育专业的教师奇缺。
你们这一批调入的老师一个个病病殃殃，还就你身强力壮。
我们几个领导碰了下头，决定让你担任初一几个班的体育教学。
不知怎的，我眼前一下就浮现出了体育教师出身的父亲那副难以言说的脸。
于是断然婉言的坚决拒绝。
后来，我不止一次的回想这一情境。
有一天突然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是沾了老爷子的光，他老人家有没有具体操作暂且不说。
就单单凭他当年独树一帜，在农村高中通过训练专业运动员，而源源不断的向各级各类体育专门学校里输送了数十名学员。
一时间曾经起到过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效果。
从此他声名鹊起，可以说全县同行里无人不知。
作为他的儿子，我无中生有的成了体育专门人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过去了。
还是脚踏实地的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我在现任的教学岗位上也小有成就。
尤其调入小学工作后，几乎成了全科教师，期间曾经兼任过体育教师。
对体育教学也略知一二，但终归谈不上有多深的造诣。
十二
在小学工作期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农村小学度过。
虽然有多次调入城里学校工作的机会，却都无端放弃。
原因当然有很多，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想远离城市的喧嚣，静下心来搞一些教育教学理论方面的研究。
教学相长之间，时间过得倒是也快。
工作几经调动，学生送走了十几茬，也是中年人了。
曾经多次代理过领导职务，却一直没有带出一星半点儿的兴趣。
也经历过上级点名提拔的事情，但都由于操作中的“无谓失误”而泡汤。
如果不是那次素质教育改革过程中的晴空霹雳，或许我就在某一所农村小学里干到退休。
守着呕心沥血的过程中出版的几部教育教学专著，也享受着名师的待遇而终老一生了。
平地一声雷，奔走相告之间带来了党的关怀。
我们这所农村小学就近并入了城里的一所县直小学，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欢呼之声振聋发聩。
我却带着无比的懊恼收拾东西，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要是当时不从县里重点初中请缨去农村小学任教，哪会有现在这般尴尬。
人之命、天注定。
由他去吧。
好歹咱也是当年重点初中里的教学骨干，大不了从头再来一回。
十三
“爸爸，快看！
操场上月光真亮。
”已经是高中生的女儿指着窗外嚷到。
这时候已经在母亲那里吃过中秋团圆饭，回到我们租住的房子里了。
三年前，我原先居住的老旧小区改造，当时市政府承诺两年之内回迁。
结果快四年了才刚刚封顶，离搬回去还得有一段时间。
业主多次上访后，得到的答复是市里财政紧张，还得缓一段时间，不过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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