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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幅员辽阔,纵横三、四千里,巉岩丛矗,林箐幽邃,所在最易藏奸,通计土著十之三、四。

柳、庆、桂、平四郡,楚南垦荒、贸易者多粤东(人)。

间有民人,亦略相等,闽省差少,梧、浔、南、镇、郁等府州半与东境毗连,垦荒、贸易占籍者多系东人,闽人间亦有之。

土著则妇女耕作,男子游手好闲,因而各省流寓奸民,遇事盘剥取利,相率吃喝嫖赌,引诱为非,劫掠莽伏之风匪伊朝夕。

东匪号称广马,土著则统名土马,土马易于制服,广马奸黠异常,事败则窜越东境,难于跴缉,楚、闽二省游匪亦不能及。

土匪中杂有二三广马,即难擒拏扑灭。

此西省平日大凡。

自英夷滋事以来,粤东水陆撤勇逸盗,或潜入梧、浔江面行劫,或迭出南、太边境掳掠,勾结本省土匪及各省游匪,水陆横行,势渐鸱张。

至道光二十七、八年间,楚匪之雷再浩、李元发两次阑入粤境,土匪陈亚溃等相继滋事,小之开角打单,大之攻城劫狱,寖成燎原之势,此一变也。

迨三十年十月,洪秀全以东人起事金田,窜扰浔、柳二府,陷永安,攻桂林,长驱而北,蹂躏半天下。

又林十八一股起事粤东信宜,率贼众围攻西省郁林,被西省兵练击退回东,旋经东省歼灭。

此二股均崇奉耶稣,遇庙行焚毁淫掠,尚其余事,党坚交秘,觊觎非常,其众聚而不散,其用兵诡谲多端,非土匪伎俩可比,皆所谓会匪也。

土匪则仅拜台结会,旗帜各编堂名,每堂少者数百人,多者三四千人不等,合数堂便已踰万,或分或合,专以淫掠勒索为事,通省无虑数十起,饥则起,饱则远扬,起号起马,散号散马。

有自行旋起旋散者,有兵勇击败而散、兵勇撤而复起者,有此股甫经扑灭、彼股又另起事者,几于无地无之,无时无之,此变之大者也。

又三十年九十月后,粤西因通省盗如毛,郑梦翁始调楚南、粤东兵协剿,李石翁视师,周敬翁相继抚粤,又续调滇黔兵丁并募潮勇来西。

时届咸丰元年春仲,适洪逆凶氛益炽,向帅被挫,遂专注洪逆一股,既而赛相视师,添调外省兵勇云集,仍以全力专办洪逆。

其南、太最巨之贼,则派劳辛翁率壮勇攻击;

柳、浔、梧、郁之贼,则派本省弁兵协同有司督带民练剿办。

虽不及洪逆凶狡,而贼众实数倍洪逆,加以波山艇匪又自粤东阑入梧、浔江面,及各府县小股贼匪,均责成地方守令督饬壮练自办。

辛翁用计擒斩贼魁颜品瑶,以盈万方张之众渐行解散,分派壮练跟踪追剿,溃入东境者复咨会东省道将合攻,大局甫定。

越二年二月,洪逆自永安溃出,赛相檄催赴省援剿,致余犹未尽除。

嗣洪逆全股窜楚,前后来西各省兵勇亦全数追剿出省,境内未平之贼逸盗,伏匪生心依然肆行滋扰,此又一变也。

波山艇匪自元年十月窜西,其初止贼船八只,以洪逆尚踞永安,大军环攻未撤,乘间勾引土匪散勇,附从日繁,众至三四千人,船至千余只之多,横行左右江面,上下攻陷贵县,围困浔郡。

延至二年七月,本省兵壮纠约东省兵壮,合势驱逐,至梧州城外大江,为绅帅一举歼灭,复将著名之降盗张钊擒斩江面,为之一清。

会绅帅视师赴楚,沿江兵勇全撤,张钊余党以复仇为名,又渐次勾结生事,南、太、柳、庆伏而未尽之贼,郁、浔境内未平之匪,或于东省邀人助乱,或于本省纠众肆劫,渐及桂平边境州县。

二年冬季,派兵练四出攻击,至三年三月旋灭旋起,加以楚鄂九江撤回之勇腰及间金尽,所至陆续入伙,通省数千里上下,又无处不时有警报,会城亦尝戒严,兴安之变,通县举、贡、生、监,拜台结会为逆,于五月攻陷兴安,分众袭攻,会城幸有畏罪悔祸者暗通被困未死之蔡令,集众反正,擒斩首逆,寝事,不然,桂林几不能保,此一奇变也。

粤西被贼,州县均有团练,若郁林州及所属博白并南郡之横州、浔郡之贵县,尤为劲勇著声;

次则北流、桂平、平南、宾州、河池、贺县等十数州县,亦称敢战。

贼非大队不敢入境,而其风气之最不足恃者,则莫若南宁之宣化一县,地大人繁,内有守正急公者,即有豢贼营利及出境行劫者,阳托团练之名,阴行鬼蜮之私,为本邑正经团练绅民所不齿,有司利其在境无事,兼以人众且悍,不敢轻动,因即以团练虚相縻,辛翁驻军南郡,此辈窥我壮练强盛,稍为敛听命。

及带壮赴援桂林,逸匪复出劫掠,又复为之囊橐收纳。

近知经费支绌,有不能雇壮,公然修怨邻村,与本境团练为仇,因而向不为非,村众惧无官府之助,其恶少逐渐拜台结会,殷室之被邻匪抢掠者,亦即听从出村报复。

自思、太以及柳、庆均已渐染此风,又柳、庆上年旱蝗过重,一二不逞之徒倡乱,饥民随从抢夺,比比而然,此又一奇变也。

粤西额征钱粮通计四十万有零,本省绿营兵饷岁需四十二万余两,既属不敷,其关料、杂税不及十万余两,支给文武员弁廉俸及祭祀书役工食等项,亦多短缺,常年征收足额尚须外拨接济。

近年盗贼充斥,人民离散,除触缓外完纳不过十之五六,愈形不足。

前此郑梦翁抚粤,因国帑日绌,惮于奏拨。

兵事初兴,为因循敷衍之计,李石翁亦不敢多有调拨。

周敬翁入向提帅之言多调外省兵丁,大请饷项,思为一举荡平之计。

赛相来西视师,复添调外省兵丁,广募粤东壮勇,专注洪逆一股,源源请拨兵饷,急图歼除,此起凯撤回京所用,乌(兰泰)、向(荣)二帅均属可倚立功,但惑于左右之言,驾驭乖宜,使乌、向同事不协,均不能尽其用,以致洪逆溃围而出,难以收拾。

维时洪逆虽已离粤,盗尚多啸聚,已拨未到之饷,胥为楚省截留,备支入楚大营,洪逆屯聚道州数月间,道距桂林不三日程,会城仍未解严,省内外防剿兵壮乡练均不敢撤,需费浩繁,司道库贮为之一空,嗣后以楚吴贼盛,用巨又不敢昌言请拨,间有拨饷到省,随到随罄,驯至今日,即本省兵饷并不能按季散放,而通省贼繁备多,挹注无术,顾此失彼,遂成不可救药之势,此又一大变也。

粤西地瘠,缺累州县,不能赡给者十常三四,而省会大吏向有关料盈余,津贴不至,督责州县供应,是以簠簋不饬之习在于上游,尚少因是州县亦敢明目张胆婪索,较之楚省稍优,而吏治之不饬,则由于十数年前院司以文酒征逐为豪举,于地方惩办盗案之员目为俗吏,或加之摈斥,有司讳匿不报,遂至盗势益张,涓涓不塞,终成江河,厥有由来。

近年左右江面不靖,关税短缺,大吏亦不能自给,州县疲惫日甚,军兴时藉公济公,尚可支持。

今请领无款支发,盗多民困,征粮则民多抗欠,失事则官即逮褫,州县不愿到任,视事每下檄严催,始行登程,民不聊生,官亦不聊生,可为太息,安得耐苦耐劳视民如子?

若于清端公治罗城者,参布州县,卖刀买犊,卖剑买牛,庶其有豸?

此又一变也。

西省办理团练,各府厅州县城内均设总局,其四乡亦有分局,省会则又另设总局,均遴选绅士以司其事,省局则又受通省总局之成而加重焉,大约得公正廉干者专司局务,于讲求结团集赀之事必周,于胪举出力请奖之人必允,议事而众乐,从赏一人而众知劝,求之省内外局绅中,殊不乏人,而亦有私其亲属戚友,不必尽以劳绩得官,既为人所訾议,且有持吏长短以爱憎为是非,尤为公论不与者,此又一变也。

史料二(捻变):

[清]东湖王定安《求阙斋弟子记》卷十一《剿捻上》,选自中国史学会主编: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

捻军

(一)》,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1959年版,第13页。

王定安,湖北东湖(今湖北宜昌)人,久幕于曾国藩、曾国荃兄弟。

同治四年(1865)五月初三日,诏钦差大臣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国藩赴山东督师。

初,庐(州)、凤(阳)、颖(州)、泗(州)之间,有贼曰捻匪,所居筑圩堡自卫,举豪猾主其事,谓之寨主;

群寨互相雄长,其尤桀黠者为捻酋。

每秋获农暇,捻酋招集乡里无赖,部署为兵,谓之装旗;

所至,先以游骑四出放火,谓之边马。

劫掠行旅,攻村堡城邑,归分其赀,岁以为常;

然无名号相统摄,恣为剽盗而已。

咸丰三年(1853),粤贼洪秀全陷金陵,伪英王陈玉成据安庆,皖南北皆陆沉,戎马蹂躏,千里无人烟,田畴荒秽,民无所得食,从捻者日益众。

其尤者,张洛刑、龚瞎子,皆凶猛善战,有精骑数千,驰突往来,日踔数百里,众号数十万。

……山东、河南等省既久苦贼,居人筑圩寨,坚壁清野。

贼至无所掠,则大呼圩民饷钱米,违且攻寨;

民亦略输贼,冀免祸。

[清]霍邱张瑞墀《两淮戡乱记》,选自中国史学会主编:

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1959年版,第285页。

张洛行叛蹟本末:

张洛行,涡阳雉河人也。

其母方震,家数有蛇异,尝吞食鸡豚。

一日,大风雨,晦冥,迅雷破门前柳,巨蛇死而洛行生,产室皆作硫磺气;

其母以为祥,因小字香儿。

既长,好斗,江湖亡命多依之,家益落,辇私盐以食,吏不能捕。

粤氛及皖,迺聚党得数千人,纵掠涡、淝间。

[清]固始蒋湘南《蒋子潇先生遗集》,选自中国史学会主编:

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1959年版,第323、325页。

蒋子潇,河南固始人,道光年间以举人历主关陇书院讲席,颇留心时事,其文集中每有涉及当时国计民生者。

(1)《读汉书游侠传》:

江淮间有所谓捻子者,数百人为一群,抬炮、鸟铳、刀矛、各杀人器皆具,蚁拥蜂转,地方官莫敢谁何。

余尝视其魁,下中人耳,而所在阗门,呼曰“響(响)老”。

響老者,人有不平事辄为之平。

久之,赴诉者众,赞口洋溢轰远近,如风鼓雷鸣,则成響捻子也。

因问其主人曰:

“国家为民设官,百里一县,若等有事,胡不之官而必之捻子为?

”土人颦蹙曰:

“难言也,官衙如神庙,然神不可得而见,司阍之威狞于鬼卒,无钱不能投一辞也,投矣而官或不准,准矣而胥或不传,传矣而质或无期,质矣而曲直又不能尽明;

然已胥有费,吏有费,传卷有费,铺堂有费,守侯之费又不可以数计,故中人之产,一讼破家者有之,何如诉诸響老,不费一钱而曲直立判,弱者伸,强者抑,即在一日之间乎!

(2)《捻子》:

淮西叛唐代,教民尚勇斗,习染一千载,至今沿其陋。

儿童矜带刀,长大诩弓彀,架炮肩机枪,蜂蚁纷相就,夥涉数百人,亡命皆辐辏,響者为头目(能排难解纷者,众奉为首,呼曰響者),见难必拯救,睚眦无不报,杀人当白昼,其名曰捻子,红胡乃诅咒(良民詈之曰红胡子)。

捻子有强弱,众寡皆盗寇,两捻或不合,一战祸已构。

其先下战书,来使必丰侑,期前各亮兵,门前勿驰蹂(凡捻子相斗,必先下战书定期,期前三日,此捻子向彼捻子门前耀武,次日,彼捻子亦向此捻子门前耀武,各不相见,谓之亮兵)。

至期择广场,对垒排猎囿,戚邻作调人,长跪口为授(说和者具衣冠至场中长跪,二捻子头目亦长跪),和则两相揖,不和两相嗾。

但听枪鸣鸟(捻子以鸣鸟枪为相骂),遂如圈逸兽。

伤锚者折股,中刀者绝脰,黠者抢枪炮,飞跳捷于狖(无赖少年有专习抢枪炮者,各捻子皆出重赀赁之)。

战胜奏凯归,战败仍守侯,匿尸不报官,养锐仇必复。

汝(宁)、光(州)邻凤(阳)、颖(州),习惯真逐臭,新例罪纵加(新例,南、汝、光有十人结夥者,即发烟障),顽梗终如旧。

或云选健吏,严酷绩斯奏,乳虎与苍鹰,转移庶几骤。

我生于此邦,颇知其所狃,地本瘠而贫,人亦蠢不秀,博进为生涯,私盐转贩售,官亦姑容之,民穷且宽宥。

固始与息县,疆界连错繡,固境有水利,安静袭仁寿;

息境沟渠堙,饥荒遑恤后?

恒产自来无,恒心何处逗?

请用赵广汉,钩距先塞窦;

再用召信臣,农桑繁其畜。

但教地泽腴,勿虑民气瘦,患盗师风草,圣言理岂谬?

昔有陈茂才,见之我方幼,佝偻行市中,褒衣而博袖。

捻子闻其来,藏刀不使觏,或值争夺时,一呵遂各走。

呼之曰先生,相戒勿招诟(光、颖交界之区曰三河间,为捻子最多处,有霍邱秀才陈某年七十余,众捻子皆敬而畏之曰,彼读书人也,年幼时犹及见之)。

试思众豺狼,何畏一学究?

天良本不死,亟望使民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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