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金鱼Word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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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她非常感激那位青年。
她象唱歌似地说:
“青年真一爱一我!
青年真一爱一我!
让我玩赏美丽的春景。
我尝到的一切快乐,全是青年的赏赐。
他不为别的,单只为一爱一我。
”
老桑树在一旁听见了,叹口气说:
“小孩子,全不懂世事,在那里说痴话!
”他脸上皱纹很深,还长着不少疙瘩,真是丑极了。
玫瑰可不服他的话,她偏过脑袋,抿着嘴不作声。
老桑树发出干枯的声音说:
“你是个小孩子,没有经过什么事情,难怪你不信我的话。
我经历了许多世事。
从我的经历,老实告诉你,你说的全是痴话。
让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吧。
我和你一样,受人家栽培,受人家灌溉。
我一抽一出挺长的枝条,发出又肥又绿的叶子,在园林里也算是极快乐极得意的一个。
照你的意思,人家这样一爱一护我,单只为了一爱一我。
谁知道完全不对,人家并不曾一爱一我,只因为我的叶子有用,可以喂他们的蚕,所以他们肯那么费力。
现在我老了,我的叶子又薄又小,他们用不着了,他们就不来理我了。
小孩子,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不望报酬的赏赐,也没有单只为了一爱一的一爱一护。
玫瑰依旧不相信,她想青年这样一爱一护她,总是单只为了一爱一她。
她笑着回答老桑树说:
“老桑伯伯,你的遭遇的确可怜。
幸而我遇到的青年不是这等负心的人,请你不必为我忧虑。
老桑树见她终于不相信,也不再说什么。
他身一体微微地摇了几摇,表示他的愤慨。
水面的冰融解了。
金鱼好象长久被关在屋子里,突然门窗大开,觉得异样的畅快。
他游到水面上,穿过新绿的水草,越显得他色彩美丽。
头顶上的树枝已经有些绿意了。
吹来的风已经很柔和了。
隔年的邻居,麻雀啦,燕子啦,已经叫得很热闹了。
凡是映到他眼睛里的,无不可一爱一,无不美好。
金鱼回想他先前的生活:
喂养他的是一位女郎:
碧玉凿成的水缸是他的家。
女郎剥着馒头的细屑喂他,还叫丫头捞了河里的小虫来喂他。
夏天,一陽一光太强烈,就在缸面盖上竹帘,防他受热。
秋天,寒冷的西风刮起来了,就在缸边护上稻草,防他受寒,女郎还时时在旁边守护着,不让猫儿吓他,不让老鹰欺侮他。
想起这些,他非常感激那位女郎。
他象唱歌似地说:
“女郎真一爱一我!
女郎真一爱一我!
使我生活非常舒适。
我享受到的一切安乐,全是女郎的赏赐。
她不为别的,单只为一爱一我。
老母羊在一旁听见了,笑着说:
“小东西,全不懂世事,在那里说痴话!
”她的瘦脸带着固有的笑容,全身的白一毛一脏得发黑了,还卷成了一一团一一一团一。
金鱼可不甘心受她嘲笑。
他眼睛突得更出了,瞪了老母羊两下。
老母羊发出带沙的声音,慈祥地说:
“你还是个小东西,事情经得太少了,难怪你不服气。
我和你一样,受人家饲养,受人家一爱一护。
我有过绿草平铺的院子,也有过暖和的清洁的屋子,在牧场上也算是极舒服极满意的一个。
谁知道完全不对!
人家并不曾一爱一我,只因为我的一乳一汁有用,可以喂他们的孩子,所以他们肯那么费心。
现在我老了,我没有一乳一汁供给他们的孩子了,他们就不管我了。
小东西,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不望报酬的赏赐,也没有单只为了一爱一的一爱一护。
金鱼依旧不领悟,眼睛还是瞪着,怒气没有全消。
他想女郎这样一爱一护他,总是单只为了一爱一他。
他很不高兴地回答老母羊说:
“老羊太太,你的遭遇的确可怜。
但是世间的事情不是一个版子印出来的。
幸而我遇到的女郎不是这等负心的人,请你不必为我忧虑。
老母羊见他终于不领悟,就闭上了嘴。
她鼻孔里吁吁地呼气,表示她的怜悯。
青年和女郎互相恋一爱一了,彼此占有了对方的心。
他们俩每天午后在花园里见面,肩并肩坐在花坛旁边的一条凉椅上。
甜蜜的话比鸟儿唱的还要好听,欢一悦的笑容比夜晚的月亮还要好看。
假若有一天不见面,大家好象失掉了灵魂,一切都不舒服。
所以没有一天午后,花园里没有他们俩的踪影。
这一天早上,青年走到院子里,搔着脑袋只是凝想。
他想,“女郎这样一爱一我,这是可以欣慰的。
要是能设法使她更加一爱一我,不是更好么?
知心的话差不多说完了,一爱一抚也不再有什么新鲜味儿,除了把我尽心栽培的东西送给她,再没有什么可靠的增进一爱一情的办法了。
”他因此想到了玫瑰。
他看玫瑰红得这样鲜艳,正配女郎的美丽的脸色;
花一瓣包着花一蕊好象害羞似的,正配她的少女的情态。
把玫瑰送给她,一定会使她十分喜欢,因而增进相一爱一的程度。
他想定了,微笑着,对玫瑰点了点头。
玫瑰见青年这样,也笑着,对青年点了点头。
她回过头来,看着老桑树,现出骄傲的神色,说:
“你没瞧见吗,他是这样地一爱一我,单只为了一爱一我!
女郎这时候也起身了,她掠着蓬松的头发,倚着碧玉水缸只是沉思。
她想,“青年这样一爱一我,这是可以欣慰的。
要是能设法使他更加一爱一我,不是更好么?
甜蜜的活差不多说完了,偎抱也不再有什么新鲜味儿,除了把我专心饲养的东西送给他,再没有什么可靠的增进一爱一情的办法了。
”她因此想到了金鱼。
她看金鱼活泼泼地,正象青年一样惹人喜欢。
她想把金鱼送给他,一定会使他十分高兴;
自己这样经心养护的金鱼,正可以表现自己的深情厚谊,因而增进相一爱一的程度。
她想定了,将右手的小指含在嘴里,对着金鱼微微一笑。
金鱼见女郎这样,快乐得如梭子一般游来游去。
他抬起了头,望着老母羊,现出得意的神色,说:
“你没瞧见吗,她是这样地一爱一我,单只为了一爱一我!
青年拿起一把剪刀,把玫瑰剪了下来,带到花园里去会见他的女郎。
女郎把金鱼捞了起来,盛在一个小玻璃缸里,带到花园里去会见她的青年。
他们俩见面了。
青年举起手里的玫瑰,直举到女郎面前,笑着说:
“亲一爱一的,我送给你一朵可一爱一的花。
这朵花是我一年的心力的成绩。
愿你永远跟花一样美丽,愿你永远记着我的情意。
”女郎也举起手里的玻璃缸,直举到青年面前,一温一柔地说:
“亲一爱一的,我送给你一尾可一爱一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是我朝夕一爱一护着的。
愿你永远跟他一样的活泼,愿你永远记着我的情意。
他们俩彼此一交一换了手里的东西。
女郎吻着青年送给她的玫瑰,青年隔着玻璃缸吻着女郎送给他的金鱼,都说:
“这是心一爱一的人送给我的,吻着珍贵的礼物,就仿佛吻着心一爱一的人。
”果然,他们俩的一爱一情又增进了一步。
一样的一句平常说惯了的话,听着觉得格外新鲜,格外甜蜜:
一样的一副平常见惯了的笑脸,对着觉得特别可一爱一,特别欢欣。
他们不但互相占有了彼此的心,而且几乎融成一个心了。
玫瑰哪里料得到有这么一剪刀呢?
突然一阵剧痛,使她周身麻木。
等到她慢慢恢复知觉,已经在女郎的手里了。
她回想刚才的遭遇,一缕悲哀钻心,几乎要哭出来。
可是她觉得全身干燥,泪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枯涸了。
女郎回到屋里,把她插在一个玛瑙的花瓶里。
她没有经过忧患,离开了家使她伤心,青年的一爱一落空了,叫她怎么忍受得了。
她憔悴地低了头,不到晚上,她就死了。
女郎说:
“玫瑰干枯了,看着真叫人讨厌。
明天下午,青年一定有更美丽的花送给我的。
”她叫丫头把干枯的玫瑰扔在垃圾堆上。
金鱼也没有料得到有这么一番颠簸。
从住惯了的碧玉缸中,随着水流进了一个狭窄不堪的玻璃缸里,他闷得发晕。
等他神志渐渐清醒,看见青年的嘴唇正贴在玻璃缸外面。
他想躲避,可是退向后,尾巴碰着了玻璃,转过身来,肚子又碰着了玻璃,竟动弹不得,只好抬起了头叹气。
青年回到屋里,把玻璃缸摆在书桌上。
金鱼是自在惯了,新居可这样狭窄,女郎的一爱一又落空了,叫他怎么忍受得了。
他瞪着悲哀的眼睛只哈气,不到晚上,他就死了。
青年说:
“金鱼死了,把他扔了吧。
明天下午,女郎一定有更可一爱一的东西送给我的。
”青年就把死去的金鱼扔掉了,就扔在干枯的玫瑰旁边。
过了几天,玫瑰和金鱼都腐烂了,发出触鼻的臭气。
不论什么花,不论什么鱼,都是这样下场,值不得人们注意。
青年和女郎当然不会注意,他们俩自有别的新鲜的礼物互相赠送,为了增进他们的一爱一情。
只有老桑树临风发出沙沙的声音,老母羊望着天空咩咩地长鸣,为玫瑰和金鱼唱悲哀的悼歌。
一九二二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