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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先秦初期就已经出现了根据词的声音关系推求意义的方法,《尔雅》中就保留着许多音训的材料,但这种因声求义的训释方法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至清代,《尔雅》的研究达到高潮,在音训方面亦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如郝懿行的《尔雅义疏》中便存在着相当数量的音训释义方式。
清末以后,《尔雅》注疏类的研究向着更细致、更深入的方面发展,音训方面当首推黄侃《尔雅音训》。
本文选取了《尔雅》释水卷为研究对象,对其中的音训的方式及功能作简单的探讨,辨明其得失,以期对音训的训诂方式作出辩证的评价。
文章的核心内容共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为《尔雅》和“音训”的解读,分别阐述《尔雅》的性质、体例、在中国语言学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以及“音训”的定义、发展历史和作用;
第二部分为《尔雅》释水卷音训统计整理,基于《尔雅义疏》、《尔雅音训》对释水卷中的27条释训进行穷尽式统计,得出音训的释训方式共计15条,并逐条解析;
第三部分以15条音训条例为语料,对其方式与功能进行整理研究,得出其音训方式主要有“声义同/近”、“声转/一声之转”、“假借/借作”、“声同/声近”、“双声”、“叠韵”六种,其功能主要有“破通假”、“推求事物命名之意”、“阐释连绵词”和“贯通异形词”四类;
第四部分对《尔雅》音训作辩证的评述,指出其优点和弊端。
【关键词】:
《尔雅》;
释水;
音训
绪论
(一)选题意义
《尔雅》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训诂学专著,是儒家经典十三经的重要组成部分,著录二十篇,今存十九篇。
它汇集了大量的先秦时期古语、方言和名物词汇,记录了中国当时的典章礼仪制度,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古代知识体系,在我们阅读古籍、辨识名物和了解典章等方面有着重要作用,为汉语词汇史、语言学史乃至人类思想发展史提供了极为珍贵的材料,具有非常重要的史料价值。
另一方面,“以形索义”一直以来都是传统小学中占主导地位的释义方法,正如《荀子·
正名篇》云:
“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者谓之不宜。
”但在一种语言的基本词汇初步形成以后,在词义引申和新词产生的过程中,一些意义有关的词往往会在语音上也有所联系,因此,早在先秦初期就已经出现了根据词的声音关系推求意义的方法,但这种因声求义的训释方法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直到清代干嘉学派以前,重形不重音的观点仍占据着统治地位。
至清朝乾嘉年间,文字狱迭出,文人动辄得咎,研究古音便成为清儒们唯一能够进行的学术研究。
因此清朝的音韵学研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音训作为训诂学的一个重要方法,才臻于系统化、理论化。
与《尔雅》相关的音训著作有《尔雅义疏》、《尔雅音训》等。
文章从《尔雅》释水卷入手,参照郝懿行《尔雅义疏》、黄侃《尔雅音训》等古文献语言材料,借鉴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和方法,对《尔雅》释水卷中以声音贯串训诂之类条例进行分析和整理,着重探讨其音训方式与功能,总结和评价其得失,由此体现音训的语言学理论与思想,为辩证看待音训略献薄力。
(二)研究现状
《尔雅》研究,在我国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据纪聂统计,近百年来有关方面的著作大约有30余种,这些著作的研究类型大致又可分为考释名物、校勘辑录和音训补释三类。
在音训补释方面,主要著作有黄侃《尔雅音训》、《尔雅正名评》和汪柏年《尔雅补释》。
《尔雅音训》系黄侃弟子黄焯整理编订,黄侃认为研究《尔雅》首先在考证文字,关键在明声训。
他认为郝懿行的《尔雅义疏》在声训方面做得很不够,对其有十余万言的评语,从声训方面推求鸟兽草木的得名由来尤为精当。
黄焯从中取出有关音训者数百条编辑成书,名《尔雅音训》,是《尔雅》研究中以声求义的代表作。
《尔雅正名评》是黄侃读清人汪莹《尔雅正名》一书所作的评语。
汪氏原书700余条,黄侃评语300余条,除了少数对汪氏结论表示肯定之外,大多予以纠正和补充,在汪氏研究的基础上,更深入地从音训的角度研究了《尔雅》所收词的词语间、词义间的种种联系,因此所获远在汪氏之上。
汪柏年的《尔雅补释》为补清人邵晋涵《尔雅正义》、郝懿行《尔雅义疏》而作,全书分上、中、下三卷,依经注本而补,纠正和补充了前人的许多错漏,在声训上亦有突出贡献。
学术论文方面,能够检索到的有龙忠飞的《<
尔雅正义>
音训材料的整理与研究》和胡世文的《黄侃手批<
尔雅义疏>
音训研究》,两位作者均就文献中的声训条例与方式及其功能作了整理与归纳,并辩证地评析了音训在训诂学中的作用与地位。
总体来说,有关《尔雅》中音训的研究越趋细致,向着更深入的方向发展,学者们对于音训研究成果的看待也越趋辩证。
(三)研究方法
研究方法上,主要采用文献调查法、数据统计法和归纳与演绎法。
通过调查文献,了解有关选题的历史和现状;
通过封闭性的数据统计,得到真实的数据结果;
通过归纳与演绎,对语料进行详尽的分析,得到深入的结论。
一、《尔雅》与“音训”解读
1.《尔雅》
《尔雅》是我国第一部语言学专著,是古代典籍词语的总汇。
汉代立《诗》、《书》、《礼》、《易》、《春秋》于学官,定为五经。
学官即学校,在学校里讲授经书,不能随意为之。
《汉书·
艺文志》说:
“古文读应尔雅,故解古今语可知也。
”“尔”是近的意思,“雅”是正的意思,“读应尔雅”就是讲解读应该正确。
《尔雅》的书名正是由此而来的。
它的作者为谁已经无法考证了,汉代传说是周公所作。
魏张揖《进广雅表》又说:
“今俗所传三篇,或言仲尼所赠,或言子夏所溢,或言叔孙通所补,或言沛郡梁文所考。
”都不足为信。
从《尔雅》的内容来看,有解释经传文字的,也有解释先秦子书的,其中还有战国秦汉之间的地理名称,据此推测《尔雅》大约是战国至西汉之间的学者累积编纂而成。
艺文志》著录《尔雅》二十篇,今存十九篇,分别为释诂、释言、释训、释亲、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水、释草、释木、释虫、释鱼、释鸟、释兽、释畜。
前三篇讲解词语,以下都是解释事物名称。
胡朴安按《中国训诂学史》把《尔雅》释例概括为八类:
文同训异;
文异训同;
训同义异;
训异义同;
相反为训;
同字为训;
同声为训;
辗转为训。
2.音训
语言是音与义的结合体,语音是意义的物质外壳,因此音与义之间的关系才是最内在,最本质的东西。
文字不是记录语言的音就是记录语言的意义,只有这两种选择。
汉字选择了记录语言的意义,所以从表面上看,字形与意义的关系相对密切一些,而声音与意义的关系却被这种表面的现象掩盖了起来。
但是,语义的发展变化从本质上依托的仍然是声音,而不是字形。
所以在训诂学中,音训即“因声求义”的方法才是探求词义的根本方法。
从汉代开始,音训才得以被少数人认识和应用,再到《释名》的问世,这种方法一直处于无理论指导的混乱状态。
到了清代,随着古音学的发展,音训才有了质的飞跃。
戴震首先倡导“因声求义”的原则,段玉裁、阮元等人继起响应,郝懿行在《尔雅义疏》中以声音通训诂的方法中最突出的就是通过语音去标识假借字或通假字,以此来探求本字。
黄焯为《尔雅音训》作序说:
“治《尔雅》之要,在以声音证明训诂之由来。
概古人制字,义本于声,即声是义,声音训诂故同出一源也。
夫文字孪生,声从其类,故今曰文字声音训诂,古曰字读,读即兼孕声音训诂二事,概声音即训诂也。
详考吾国文字,多以声音相训,其不以声音相训者,百不及五六,试取《说文解字》观之,其说解之字什九以声为训,以意训者至希,推知成国《释名》诸书,莫不皆然,声音为训诂之纲要,断可知矣。
”
二、《尔雅》释水卷音训整理研究
释水卷位于《尔雅》第十二卷,邢昺疏“此篇释诸水之名,故曰释水。
”该卷共收录训释27条,该部分主要基于《尔雅义疏》、《尔雅音训》对这27条训释中的音训作出穷尽式统计,选取此两本文献为考证资料原因有二:
戴震有云“儒者治经,宜自《尔雅》始。
”清朝考据学勃兴,清儒朴学家们十分重视《尔雅》的研究,诸家的研究各有不同贡献,或疏证补笺,或考释辑佚,或训音读,或解字义,方面之广,卷帙之多,足称伟观。
其中能作比较全面详尽的疏解,并能自成一家的,主要有邵晋涵的《尔雅正义》和郝懿行的《尔雅义疏》。
郝氏生于乾嘉年间,深知训诂声音互为表里之理,故在《义疏》中多用“就古音以求古义”之法,不为形体所限。
后世学者认为由于郝氏对古音学造诣不甚精深,故往往有失。
但仍不可否认它的历史价值。
故本文以郝氏《尔雅义疏》作为释水卷音训考证材料之一。
黄侃是我国著名的国学大师,与章太炎合称为“章黄学派”,具有极大的影响。
黄侃作为“章黄学派”的领军人物,在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领域,其学术堪称博大精深。
黄侃先生曾说:
“《尔雅》解释群经之义,无此则不能明一切训诂。
”他将因声求义的研究方法贯彻到《尔雅》的研究中,总结说:
“《尔雅》名物,仍当以声音求其条例。
”并手批郝氏《尔雅义疏》而施以增改,后由黄焯编次出版《尔雅音训》。
本文借此书为《尔雅》释水卷考证材料之二。
统计结果如下:
1.濫泉正出。
正出,涌出也。
(1)邢昺疏:
“釋曰:
《詩·
大雅·
瞻卬》云:
‘觱沸檻泉。
’故此釋之也。
《詩》言‘檻泉’者,正直上出之泉也……濫、檻音義同。
”(以下简称刑疏,其他类推)
《说文解字》:
“‘濫’,氾也。
从水監聲。
盧瞰切。
‘檻’,从木監聲。
胡黯切。
”二字皆表示水濡上及下。
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
“濫(濫泉)檻,(古)匣談(即在上古屬匣母,談部。
下文不再作赘述)(廣)胡黯切,Ɣeam”,音同。
(2)黄侃:
“濫之言臨也,以《说文》之训知之。
據《公羊》是濫泉舆濆泉同,《诗》‘觱沸檻泉’,沸濆一聲之轉。
洪诚先生《训诂学》:
“清人所谓一声之转,是说几个字在声纽同一的前提下语音发生转变。
”简单来说就是指在声母相同相类的情况下,由韵母的转变而造成的字词的孳乳、分化、通假等现象。
郭《汉字古音手册》:
“‘濆’(古)幚文p‘uƏn(廣)普魂切,‘沸’(古)幚物pǐwƏt(廣)方味切”,“沸、濆”同属幚母,一声之转。
2.湀闢,流川。
過辨,回川。
(1)郝疏:
“湀闢,《説文》作湀辟,云「流水處也」。
過辨者,旋水之名。
釋文過本或作渦,回又作徊,並假借字……過辨、湀闢,聲又相轉。
《汉字古音手册》:
“‘過’(古)見歌kua、‘湀’(古)見脂kǐwei”,二字同属見母;
“‘辨’(古)並元bǐan、‘闢’(古)並錫bǐƐk”,二字同属並母,声又相转。
(2)黄曰:
“湀之言闕也,舆直波为徑之徑聲轉。
“‘湀’(古)見脂kǐwei、‘徑’(古)見耕kieŋ”,二字同属見母,声转。
3.潬,沙出。
(1)黄曰:
“潬舆泜對轉,舆洲、渚、沚亦雙聲,小異者,此専斥沙言耳。
清代李汝珍在音鉴中说:
“双声者,两字同归一母,叠韵者,两字同归一韵也。
“‘潬’(古)定元dan,‘泜’(古)定脂dǐei”,二字同属定母,对转。
“‘洲’(古)章幽、‘渚’(古)章鱼、‘沚’(古)章之”,三字同属章母。
黄曰‘潬’与此三字亦双声,待考。
4.汧,出不流。
“水出於地便自停,蓄而不通流,猶人慳吝不肯施散,厥名曰汧。
汧之爲言慳也。
“‘汧’(古)溪元k‘ian,(廣)苦堅切。
“凡水爲人所決,爲陂障者,亦與出不流者,名爲汧。
《康熙字典》:
“慳,《廣韻》苦閑切。
《集韻》《韻會》《正韻》丘閑切,音掔。
《廣韻》悋也。
悭,形声。
从心,坚声。
从心,与性情有关。
本义为吝